她嫌他丢脸,嫌他是个累赘。

    出屋子前,她将浔儿留给了下人。

    浔儿却一步步追上来,攥着她的胳膊,哀求着:“娘,浔儿要娘。”

    可她心里想着前头的宴会,想着今日不能落了脸面,便毫不犹豫掰开了浔儿的手,让一旁的下人将他抓住。

    “都看紧些,若让少爷跑到前头宴会上,仔细你们的皮!”

    她的最后一句嘱咐,不是让他们好生照顾浔儿,而是还在担心自己的脸面。

    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浔儿失踪后,那些下人才不敢来找她。

    而后,她就这般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浔儿在屋里拼命拍着门,拼命喊她:

    “娘!娘!不要丢下浔儿啊!”

    安阳伯夫人这会儿已不觉心痛了,她的心被掏空了,一点儿念想也不剩,自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浔儿睁眼的瞬间,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浔儿从前看她时,总是满含欢喜与依赖,可江浔不一样,他的眼里只有陌生和恐惧。

    从高热中清醒的头几日,是她亲自为江浔守的夜,她听到,江浔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口中惊叫着什么,而后是彻夜彻夜的难眠。

    那时她就知道,江浔不是自愿来的。

    他想回去,想到几乎发疯,恍惚了一个多月。

    可是这改变不了,他占了浔儿的身体。

    所以她开始尝试各种方法。

    她原本以为,江浔会抵抗会逃跑,故而让下人死死摁住他。

    可是后来她发现,他从不反抗,即便将他浸在笼子里,水没过他的头顶,几乎将他活活溺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挣扎。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若占了浔儿身子的是个无耻之徒该有多好。

    那么她便不会心生歉疚,不会偷偷去看他,不会越发不忍,每次打在他身上,自己也疼得死去活来。

    她知道,江浔是无辜的,他也不想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面对如她这样的疯妇。

    可是她不做些什么,便觉自己彻底抛弃、背叛了浔儿。

    日复一日的折磨,她也倦了,而且这次,自己差点害死了他,害死了安阳伯府满门。

    罢了罢了——

    安阳伯夫人抬眸,忽然思路清晰,言语平静地将这些时日在大昭寺所遇的一切悉数告知安阳伯。

    安阳伯听得仔细,可不知为何,安阳伯夫人这般冷静的模样,却让他心生恐慌。

    而安阳伯夫人话音落下后,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泄掉了,整个人萎顿下来,瞬间苍老了许多。

    “去吧,去为他解围,他既有所防备,定还来得及。”

    安阳伯夫人说着,缓缓撑地而起,脚步踉跄却始终不停,头也不回地往房中走去。

    “夫人”

    安阳伯颤声唤了句,赶紧追上前来。

    安阳伯夫人回头,定定看了安阳伯一眼,忽然露出极浅极浅的一抹笑,温声说道:

    “老爷,这都是咱们的命。”

    她说完后,挣开安阳伯拉着她的手,转过头去时,眼泪已簌簌而下。

    “带他回来见我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安阳伯夫人补了句,继续朝前迈步。

    恰好此时,院外温成业见安阳伯迟迟没出来,便催促了句:

    “伯爷,时辰不早了。”

    安阳伯猛地回头,眼见天都快黑了,也不敢再耽搁下去。

    “夫人,等我,我带浔儿回来,咱有话一道儿说开。”

    安阳伯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安阳伯三步一回头,出了院子,便吩咐缩在一旁的丫鬟们:“都进去,寸步不离守着夫人。”

    他又去看南风,疾声道:“南风,你就守在此处,哪儿也不准去。”

    南风急忙应下,少爷早就吩咐过他了。

    眼看四个丫鬟都进了屋,安阳伯这才轻舒一口气,正色对温成业道:

    “内子已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温统领,咱们马上进宫面圣吧。”

    安阳伯府被围一事在京中都传开了,此时府外不乏看热闹的。

    只是众人皆不敢靠近,只站得远远的,窃窃私语。

    这时候,吱呀——

    安阳伯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众人急忙踮脚看去,便见有几人迈步而出,翻身上马,还有一个婆子被绑着押上了马车,一行人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到这一幕,府前便有不少人四散而去,显然都是各方来打探消息的。

    江浔如今虽只是大理寺少卿,但深受圣上赏识,又允他时常陪在皇孙左右,自然和普通的官员不同。

    角落的马车里。

    沈嘉岁只撩开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

    眼见安阳伯还能御马进宫,沈嘉岁便知,江浔这次是真的防住了。

    一安心,她便感饥肠辘辘,立刻让驾车的小厮掉头回府。

    路上,沈嘉岁的脑子也没闲着。

    前世大错已经酿成,不知江浔是用的什么法子将安阳伯府保下了,但安阳伯夫人是必死无疑的。

    就算她是被旁人利用的,但用巫蛊之术冒犯献怀太子已成事实,这是当今圣上最无法容忍的。

    此次安阳伯夫人该是可以活命了吧  ?

    思绪走到这里,沈嘉岁忽而想到了那日在碑林江浔对她说的话:

    “母亲接受不了我的改变,认为我死在了十岁那年。”

    安阳伯夫人将此次巫蛊之术当成救命稻草,以期将她心中的江浔召回。

    若今日不仅被她得知,巫蛊之术是假的,且她还被奸人利用,险些害了安阳伯府满门,她不会想不开吧?

    沈嘉岁这般想着,脑子里闪过安阳伯夫人苍白疲累的脸,还有那消瘦虚弱的身躯,心中越发起了不好的预感。

    但她转念一想,江浔不会这般大意的,他肯定会好好保护安阳伯夫人。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她来布局,她甚至根本不会让安阳伯夫人发现真相,这样便能减轻她心中的负担,免得她想不开。

    或许,是她多虑了

    马车平稳地驶在回府的路上,已经走出很远了,忽然车内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掉头,去安阳伯府!”

    沈嘉岁还是不能安心,人命关天,大不了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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