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现在是纪青霭的大伯当家,即便当年老太爷去世后,府上的大伯二伯也没有分家。
纪青霭父亲排行老四,唯一的亲姐姐则是入宫做了皇后娘娘,也是如今的太后。
纪青霭相信她大伯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因为一个月前,她大伯母身边的刘妈妈来老宅传话时,原话便是“夫人说小姐也不是一定要进宫”。她大伯母这话也算是直白,就差没直接告诉她,让她不要回京。
若是没有那封信,纪青霭说不定还真会考虑一二。
她父亲当年遭遇海难,母亲得知噩耗,惊惧之下早产,在拼尽全力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五岁之前,她一直在荣国公府,那时候照看她的就是她大伯母和祖母。
纪青霭知道大伯母是替自己着想,她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京城。京城里的人都不晓得她是何模样,再加上众人皆知,她身体不好,若是人没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大伯母去年在老宅留了两月光景。”纪青霭忽然说。
王氏不知道她忽然说起这事做什么,不过老夫人膝下一共三子一女,幼子已逝,小女进宫,大儿子和二儿子在京中有官职在身,不便离京。她作为长媳,理应尽孝。于是每年王氏都会去余杭老宅看望老夫人,以全孝心。
“是呀,若不是你祖母不愿留在京中,这一回你回京,她老人家也应该一起回来的。” 王氏说。
纪青霭:“我还记得五年前吧,大伯母每次回老宅,都很匆忙。”
王氏面色一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纪青霭把玩着腰间那枚碧荷玉坠,葱白的手指被那一抹翠色映衬得比玉石还莹润,“先帝驾崩不过才四年时间,荣国公府的光景早就一落千丈。”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大伯母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老宅停留那么长时间?京城中权贵家的夫人小姐们的交际,也是一门学问。
哪家高升哪家被皇上重用,只需看哪家夫人收到的拜帖最多,心中大抵有数。
她那位嫡亲的表哥,也是太后的亲子,先帝还在时,荣国公府是何等荣耀?如今,她那位皇帝表哥去得早,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王氏叹气,纪青霭说的都是事实,她无法辩驳。
先帝太后娘娘的亲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太后娘娘出身荣国公府,荣国公自然是从前的太子一党。
先帝在位时,荣国公府炙手可热。
今上是先帝四弟,从前跟国公府并无交集。再加上国公府跟先帝的关系,皇上对荣国公府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多亲近,甚至隐隐厌弃。
太后痛失嫡子,身体每况愈下。
此番纪青霭进宫,并不在选秀时间,而是太后跟当今天子求来的恩典,破格将纪青霭带进宫中。
太后和荣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一旦太后去了,天子可能更不会重用荣国公府。
那像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在朝中不再担任要职后,只会走下坡路,越显颓势。
送族中女子进宫,是最直接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可是奈何荣国公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膝下无女,唯有已去世的四老爷,膝下仅有一女,便是纪青霭。
太后娘娘点名要娘家侄女进宫,这是给荣国公府的恩典,也是给荣国公府重新开辟一条路。
“大伯母,我意已决。”纪青霭说。
纪青霭进宫那日,换了一身圆领窄袖衣配嫩黄色高腰长裙,头发也被夏菽的一双巧手梳了个最近江南城里最流行的百花髻,又让秋麻细细地描了一次妆。
纪青霭在出门前看了一眼铜镜,确定自己身上的病气已经被遮掩得七七八八,这才放心出门。
春麦跟在纪青霭身边,“小姐您就不能多在国公府里休息两日吗?昨天大夫人也说了,您可以过两日再去宫中的。”
纪青霭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太后病重,此番召我进宫,是以去慈宁宫侍疾为由。我既然都已经回京,宫里接到消息却没派人来国公府催促,是给国公府颜面。”
她没说的是,既然都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马车行驶过热闹繁华的街道,最后停在了朱红色的宫墙门口。
紫烟是在先帝在位时就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她在宫中待了不短的时间,自认为也见惯了美人。但都没在看见这位在京城中几乎没任何名气的国公府小姐时,来得震撼。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太后娘娘非得要将这位小姐送进宫中了。
在她眼前的这位小姐,虽说穿得明媚妍丽,可就是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姿。周身有贵气,却能引得身为女子的她在见了一面后就心生怜爱。
“奴婢紫烟,奉太后娘娘之命,在此恭候小姐。”紫烟低眉开口道。
纪青霭:“有劳这位姐姐。”
这是纪青霭第一次进宫,实际上她在今日之前都没见过自己的这位太后姑母。
纪青霭在江南老宅时,听老祖宗提过这位出自国公府的太后娘娘。纪家的人生得都不差,而她姑母能在高宗的后宫中脱颖而出出成为皇后,除却家世才学,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可现在,纪青霭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这位太后娘娘,从后者显得灰败的脸色中,很难再窥见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的风采。
看来,宫里这位娘娘病重,也不是夸大其词。
“臣女纪青霭给太后娘娘请安。”
纪青只在进门时飞快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
太后示意身边的嬷嬷将自己扶起来,“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纪青霭抬头,她能感觉到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在勾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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