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里那头老牛，昨天晚上被人偷偷杀了。
不过那人杀了牛之后，并没有私吞，而是将牛肉，都分给了大队里剩下的人。
沈家也分得了好几斤。
而杀牛的人，就是大队里一直负责养牛的杨大爷，他杀完牛之后，挨家挨户敲门，将牛肉送上。
杨大爷上门的时候，还是许满月去开的门。
一个干瘦如柴的老人，皮肤皱巴巴的，宛如粗糙的树皮，他手里拖着板车，那双浑浊的双眼，抬头看向许满月。
“满月，这是你们沈家分到的肉，拿回去吧，给家里人好好补补。”
许满月伸手将这几条肉接过来，抬头看着眼前瘦巴巴的老人，以及他额头冒出的汗。
她心里闷的难受，伸手去拉人进屋，“杨爷爷，肉你也送完了，先进来喝口水，歇歇吧。”
杨爷爷是大队长一个有点血缘关系的堂叔，无儿无女，养牛是一把好手。
公社成立的时候，他就一直负责养牛，这头牛是他亲自去集市上挑选买的，从拉回来大队的牛棚开始，就是他一直负责。
他把牛当成亲人，早已有了感情。闹饥荒这么多年，他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把粮食给牛吃。
如今，他却亲手杀了牛，分给大家，自己一点都没留。
杨大爷没有动，眼里浑浊的泪花闪烁，“算了，我就不进去了，现在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如今快入秋了，却还不见一滴雨，院子里的井已经枯了，周围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
他年龄大了不想往外跑，也跑不动，他只想叶落归根，死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许满月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人分明是存了死志，一心求死。
“杨爷爷，你听我说，肯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说上面已经有救济粮的消息了。”
“而且后山脚下的那口枯井，好像又开始冒水了，说不定很快老天就会下雨。”
这话倒不是她胡说，按照前世的记忆，一个月后确实会有一批粮食下来，只是数量少。
后山那口枯井，确实也慢慢流出来了一些水，虽然不多，但是最起码大队里渴不死人。
杨大爷愣了片刻，那双麻木的眼睛，仿佛出现了一点光彩，“真的？”
许满月认真点头，“当然是真的，您看着我从小长大，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杨爷爷，您先回去，晚上我去找您，再跟你仔细说，但是现在事情还没公布出来，您先别跟其他人说。”
杨大爷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一时之间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等着，我回去好好等着。”
这下算是有点盼头了。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不信，但是这话是满月说的，他哪能不信啊。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丫头，偷偷救济他这个老头子，偷偷往他的床上放粮食。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住的牛棚，平日里除了这丫头会过去之外，也只有他那个死掉大队长侄子会去。
如今大队长没了，也只有这丫头了。
亲眼看着人走后，许满月站在原地，静静看了片刻，这才转头拎着牛肉进了屋里。
屋内。
老太太看着她拎进来的牛肉，不用想这知道，是这是谁送来的。
如今这周围连根草都不剩了，根本养不活那头牛。
她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老三媳妇，今天把这肉做了吧，再弄一只兔子烤了，晚上的时候，我准备一些东西，你带着烤好的兔子一块送去给你杨爷爷。”
他们家里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是山上的那些地瓜多少也长出了一些，家里养的兔子也不少，还没到饿死的地步。
其他人她不想管，但是杨老头年轻的时候，可是当过兵的，光凭这一点，她就不能眼睁睁看他饿死了。
许满月点了点头，“好。”
她本就打算，今天晚上往牛棚去一趟，这下更有理由了。
一旁的沈大嫂，瞬间猜到了婆婆要给杨老头送粮食，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到今天人家送过来的牛肉，瞬间闭上了嘴巴。
算了算了，送就送吧，现在他们沈家的日子也算好了起来，一个老头也费不了多少粮食。
许满月刚要进入厨房，忽然想起了后山脚下的那口枯井，再次出水的事情，她脚步一顿，看向老太太。
“娘今天早上去后山的时候，意外发现当初大队长带领大家，一块打的那口井又出水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紧接着激动起来，“真的？”
他们这大半年以来，吃的水都是老宅那边的那口废井，现在里面的水也没多少了。
要是找不到新的水源，估计不到半年，他们又得经历没水的日子。
沈家其他人同样十分激动。
尤其是当初跟着大队长，一块去后山挖井的沈老大和沈老二。
那时候几乎整个大队的青壮年，都去打那口井里，当时虽然出了不少的水，但也没坚持多久，水就没了。
没想到到，现在又有水流了出来。
只是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当初一块挖井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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