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跟了韩渡很多年,瞬间就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

    侯爷要杀他灭口。

    冷意从脊骨爬到头顶。

    等到韩渡睡下后。

    赵贵借口出去解手离开了群芳阁。

    一路小跑至海棠苑,赵贵敲响了海棠苑的大门。

    他想过了,这个家里如果还有人能救他,那一定是虞棠。

    “叩叩叩”

    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海棠苑的小丫头打着哈欠从门缝里往外看:“谁呀?”

    “是我,赵贵,劳烦姐姐帮忙通禀一声,就说赵贵有要事求见。”

    说着他从门缝里地进去了一两银子。

    小丫头没要赵贵的银子,在海棠苑干活,一要手脚干净,二要嘴巴够严实。

    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却牢记这一套: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不能明个说吗?”

    “明日便来不及了,姐姐就行行好,是救命的事儿。”

    一听是救命的事儿,小丫头犹豫了一番才道:“行叭,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荷叶姐姐。”

    “但小姐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嗳,谢过姐姐。”

    虞棠这几夜睡不安宁。

    睡下便容易梦到她那个被韩渡淹死的可怜孩子。

    可恨她连孩子在哪里被淹死的都不知道。

    以至于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找不到。

    想到此,虞棠便恨不得将韩渡挫骨扬灰。

    她睡不着,便在桌前一边又一遍地写着佛经。

    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是不信佛的。

    可如果能让她的孩子转世活的好一些,虞棠愿意供奉这些慈眉善目的佛陀。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小姐,赵贵在外面求见,说是救命的事儿,要见吗?”

    虞棠捏着兔毫的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了即将抄完的佛经上。

    她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个笑:“我等他,好久了……”

    “让他进来吧。”

    说话间,她放下毛笔,将那张写废了的佛经揉搓成团扔进废纸篓里。

    赵贵原以为不可能见到虞棠了。

    毕竟这会儿已经是深夜。

    就算虞棠脾气再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见一个外男。

    哪怕他是韩渡的心腹。

    夏夜的凉风吹过,凉到了赵贵的心底。

    他想,要不算了吧,回去吧,反正也是贱命一条,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

    可抬头看着那么好的月光,他又很是不甘。

    他已经没了男人的尊严。

    他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就在此时,紧闭的院门拉开,暖黄色的光照在赵贵的身上。

    门房的小丫头看着呆呆的赵贵道:“荷叶姐姐说小姐愿意见你,跟我进来吧。”

    绝处逢生的感觉让赵贵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他同手同脚地跟着小丫头进了院子。

    海棠苑里挂着灯笼,漆黑的夜色被一盏盏暖橘色的灯笼照亮,给赵贵的心底生出了无限希望。

    虞棠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云鬓搞挽。

    她静坐在那,仿佛是神龛里怜爱众生的神佛。

    赵贵噗通一声跪在了院里的青砖上,开始磕头:

    “深夜打扰夫人安寝,小的自知有罪,只是事出从急,不得不深夜求见,求夫人救我一命,小的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夫人恩情!”

    虞棠看着跪在外面的赵贵,轻轻拨动手腕上的玉珠:

    “你是侯爷的心腹,又跟了侯爷多年,这种事,怎么不去求侯爷?”

    “夫人,就是侯爷想要小的的命啊!”

    赵贵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哭出了声。

    “侯爷丢了银子,又得罪了孙首辅,今日一整天都在端详身边的下人,侯爷想找人顶缸,就在刚刚,侯爷已经下定决心叫奴才做那只替罪羊,小的不想死,求夫人救我。”

    虞棠毫不意外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贵,拨动玉珠的手不停。

    “侯爷没明着说,我又能如何帮你开口?”

    “况且就算我开口,侯爷也未必听我的,你跟了侯爷这么久,该知道侯爷最不喜欢的便是我。”

    “徐幼君,玉奴,他们才是侯爷心尖上的人,何必舍近求远,烧我这冷灶?”

    “赵贵,我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来错地方了。”

    赵贵能跟在韩渡身边这么久,并不是个蠢人,他瞬间就悟到了虞棠要什么。

    “整个府里能救奴才性命的只有夫人,只要夫人愿意搭救,小的这条贱命日后就是夫人的了,夫人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小的知道夫人不缺耳目,荷叶姐姐,青桔姐姐,都比小的聪慧,只是两位姐姐是姑娘家,很多侯爷贴身的事情不能知晓。”

    “就例如今日徐幼君勾引侯爷在花园行鱼水之欢,并约定三日入夜再在侯府西花园尝试这种龌龊之事。”

    荷叶本来还不信这府里竟有她不知道的事。

    知道听赵贵说完,站在廊下的荷叶面容扭曲。

    脏了,耳朵脏了!

    虞棠眼底闪过玩味:“我再问你一件事,你若说实话,我便想法子救你,你若不说实话……”

    虞棠轻笑了一声,赵贵能清楚意识到那笑声里的威胁。

    “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虞棠波动玉珠的手停下:“三年前,侯爷给我找的产婆现在在哪。”

    荷叶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消息,虞棠忍不住怀疑韩渡是不是早就杀人灭口了。

    赵贵没想到虞棠会问这个问题。

    愣了半晌,咚的一声将脑袋磕在了石砖上:“回夫人,她替侯爷偷梁换柱,侯爷让奴才杀她灭口。”

    “奴才见她可怜,便将她送去了京外的大觉寺,后来住持说她诚心皈依,便把她送去了尼姑庵,但具体是哪个庵庙,奴才并不知道。”

    荷叶闻言瞪大了双眼!

    难怪她查不到这个女人的下落,原来是去尼姑庵出家了!

    可恶!

    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调查!

    虞棠的目光紧盯着赵贵:“侯爷的事情,你都知道。”

    “大约都是知道的。”

    “那你可知道,我的孩子是在哪里被淹死的?”

    赵贵震惊抬头,继而拼命摇头:

    “这个奴才真不知道,奴才只知道侯爷让那个接生的婆子偷梁换柱,并不知道侯爷害死了您的亲生孩子……”

    说着他在地上拼命磕头。

    虞棠冷漠地看着在地上磕头的赵贵,直到他额头上全都是血,虞棠才叫他停下。

    赵贵抬起头,无比愧疚地看着虞棠。

    虞棠早就想过这个答案,不过知道凶手的下落,今日也算是有所收获。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宣纸上飞快写下三个字,等字迹干透后,让荷叶递给赵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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