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崇明被孙伯远一番训斥的脸红脖子粗,偏偏孙伯远是他上司,他便是不甘也只能忍耐下来。
他不悦地看向虞棠。
若不是棠儿不懂事,非要动什么冷宫,他何必挨着一顿抢白。
虞棠并不知晓父亲心中所想,她心思放在另一件事上。
“既然国库充足,本宫想在京中置办女学,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虞棠话音才刚落下,便听父亲爆喝一声:
“此事万万不可。”
“女子怎能入学府?”
“这将圣贤置于何地?”
孙伯远皱起眉头:“老虞,这事儿还没定下呢,你激动个什么劲。”
说完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卢寅:“卢寅,你什么想法?”
“回阁老,我们不如先听听娘娘的具体意见,再谈想法。”
孙伯远微微颔首:“离午膳还有一会,娘娘不妨展开说说想法,咱们商讨一下能否实行。”
新提拔上来的工部尚书也跟着点头:“娘娘展开讲讲吧。”
虞棠扫了一眼暴跳如雷的虞崇明,淡然开口:
“我的想法很简单,参考男学,成立女学,京中年满三岁的女童便可报名参加,依据年纪、识字程度分成幼学,中学,高级学府。”
“诸位觉得如何?”
这件事只是一个想法,她并未做出具体的计划,如今说出来心里也并不是十分有底。
孙伯远摸着下巴的胡须。
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自家那丫头就是吃了读书太少的亏。
何况有个书念也算是有个正事儿做,不至于再在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将来嫁了人,也不会与夫君没有共同言语。
“我赞成此事。”
卢寅自然也站虞棠这边,也点头赞同。
礼部是容镜的人,立刻跟票。
工部尚书是虞棠新提拔上来的,对虞棠心怀感激,也立马表示自己赞同此事。
刑部尚书坐在位子上思考良久:“京都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想要成立女学,只怕大多数人会觉得娘娘搅乱纲常,不尊礼法,未必肯让自己家的孩子入学。”
一旁的卢寅道:“这有何难,让京中贵女做表率,先去研读个一年半载,百姓们见贵女们如此,自然会争相效仿。”
女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除非强行下令,不然只能如此。
虞棠也是如此想法,有些事情想要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事缓则圆。
“荒唐,荒谬!”虞崇明见同僚们都点头赞同,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他脸色铁青,甩袖离去。
孙伯远看着虞崇明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这老家伙怎么就那么迂腐呢?
说起来,皇后娘娘不管提什么政策,不管政策是好是坏,到了虞崇明这儿,他似乎只一股脑无脑反驳。
仿佛虞棠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不对的。
不是说虞崇明挺疼爱女儿的吗?
手指无声地敲着桌平。
罢罢罢,人家的家事儿,他一个外人不便掺和。
虞崇明前脚走出议事大殿,后脚便朝着外面的太监招了招手。
“你进去告诉皇后,让她待会儿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和她说。”
小太监知道虞崇明是他们皇后的生父,不敢马虎,急忙进殿转告大太监。
层层上报,最终由绿芜贴着虞棠耳朵轻声耳语了几句。
下面诸位大臣还在商议女学的选址,以及由谁担任夫子的问题。
虞棠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诸位大人,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去用膳吧,此时明日上朝细说。”
“是。”
诸位大臣起身,对虞棠行礼后,这才缓缓离开。
孙伯远是最后起身的,等到众人离开,孙伯远才开口:“皇后娘娘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虞棠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心中熨帖:“好,本宫在此谢过孙大人了。”
“都是老臣该做的。”
说罢,他也行礼告退。
议事大殿瞬间空荡了下来。
绿芜看着虞棠:“小姐,咱们要去吗?”
昨日在虞家刚闹得不欢而散,今日只怕更讨不着好……
想到虞父那性子,绿芜瘪了瘪嘴道:“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小姐在做的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是江南的老爷、老夫人们知晓了,也会赞同小姐的。”
要知道在江南。
已经有不少女学的存在了。
那边但凡有些银钱的,都会送自家孩子去学堂。
跟着小姐入京后,她原本以为这边也是有女学的。
可后来才知道,京都根本没有女学这种地方,学堂更是不允许女子踏足半步,简直荒谬又落后。
虞棠看着桌上摊开的奏本:“让人去备车吧。”
“小姐真要回去啊。”
虞棠笑了笑:“不回去能怎么办?”
“难道要等着明日父亲在朝堂上,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说罢,她疲惫起身。
她并不是跟绿芜开玩笑。
父亲,真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狠一点,撞柱自杀也不是做不到。
想到此,她苦笑一声。
她想到在京都推行女学会遇到困难。
可是她没想到最大的阻力不是那些老古董,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难受吗?
倒也没有十分难受。
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只是心里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虞棠一进大门便被管家告知虞父在书房等她。
虞棠抬脚朝书房走去。
一路上,院子里出奇的静,下人都不见两个。
走到书房门前,虞棠抬手敲响父亲的书房大门。
“进来。”
房门吱呀推开,虞棠看着坐在书案前的虞崇明,让身后丫头将门关上。
她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听父亲呵斥道:“跪下。”
虞棠垂在衣袖下的手攥紧。
“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父亲一进门便让女儿跪下。”
“哼,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门清。”
“我问你,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创办女学?”
“你可知此举乃是冒犯先人的行为?”
“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得《女则》《女戒》这些便够了!”
“你如今竟然想要创办女学?”
他冷笑一声:“荒谬。”
虞棠挺直地站在原地,听父亲将话说完。
“父亲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既然父亲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什么要娶江南第一才女的母亲?”
“而不是娶一个大字不识,高居闺阁之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成婚,都没下过床的大家闺秀。”
她说大家闺秀那四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没有丝毫褒奖的意思。
“父亲一边享受着才情出众的母亲,一边又阻止女子上学读书,父亲,莫要太双标了。”
虞崇明没想到女儿竟然敢如此顶撞自己。
他脸色瞬间涨红一片。
“逆女!”
“你给我跪下,你祖父让你上学,就是让你来顶撞我吗?”
虞棠丝毫不惧:“祖父让我上学,并非是让我顶撞您,而是让我能明事理,能在关键时候替自己辩白,而不是白白等着人冤枉。”
“父亲,您是在江南长大的,您看过那边的女子是如何的肆意洒脱,那边的女子丝毫不输男子。”
“可为什么到了京城,您就变了呢?”
“不是为父变了,你可有想过,此举会引来多大的朝廷动荡?”
“朝中那些老古董,明日肯定会反对你,他们会吃了你的。”
虞棠觉得这话简直可笑。
“我若惧怕他们,我便不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监国。”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
“自从我登上皇后之位,替陛下监国,父亲便没给过我一日的好脸色。”
“我出的计谋,无论好坏,父亲统统反对。”
“我倒是想问父亲一句。”
“父亲,您是反对这些真正对百姓有利的条款,还是反对坐在皇后之位上替陛下监国的我?”
“我知道您今日叫我来的目的。”
“我今日也把话撂下,不管您同不同意,女学,我办定了。”
“您有本事就为了您心中的不快,便把这件事搅和黄了,看最后史书如何评价您。”
说完,虞棠转身拉开大门。
虞父看着站在光离的虞棠,她毫不犹豫地迈开腿跨过门槛,朝着更光明的远处走去。
挺胸抬头,入翠竹挺拔。
一瞬间,他在女儿身上看到了那种不输男儿的气魄。
那种一剑破万法的恢弘之气。
他收回目光。
忍不住开始思索虞棠的话。
虞棠说的对,他在对人,不对事。
是因为提出这一切的是虞棠,所以,他才反对的。
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棠儿好啊。
女子本就不该登顶,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监国。
那成什么了?
那是祸国妖孽。
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后世指着鼻子骂妖孽吗?
让这是他绝对不想的。
棠儿,怎么就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从父亲书房出来。
虞棠还没松一口气便看到母亲身边的丫头朝着自己走来。
“小姐,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虞棠心中有些疲惫:“我知道了。”
她不得已,只得调转脚步方向,朝着母亲的院落走去。
虞夫人正在修剪盆栽。
她漂亮修长的手拿着剪刀,修剪的入神。
虞棠在她旁边已经站了有一刻钟了。
她却全然不做理会。
绿芜在一旁着急,夫人怎么能这样呢?
这不是存心为难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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