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接过手帕擦拭双眸,不肯放弃,一边哭一边念:“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

    忽地。

    一道冷冽的嗓音从书房门外传来,字正腔圆,清晰有力:

    “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苏窈一时没反应过来,欢喜道:“对!是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蓦然愣住。

    等等——

    这道声音好熟悉,是她出现幻听了吗?

    怎好似听见了谢公子的声音?

    随之,后知后觉,少女慢动作般地转动脖颈,朦胧的泪眼望向门口处。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那儿,一身的玄黑,气质矜贵高不可攀。

    男人深眸轻阖,俊脸平静如常,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个被《中庸》难哭的少女。

    “因识字而哭成这样,你是第一个。”

    他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温柔,也没有任何安慰劝哄的语气。

    苏窈却是莫名感到委屈,好似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眼眶一下子又是盈满了热泪,呜咽出声:“呜呜谢公子,这太难了!我不想识字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侯先生了……”

    这当然是一时的气话,甚至毫无任何威力,如幼猫举起它的爪子,起不了一丁半点的伤害,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谢景昭默不作声,垂眸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知道的或许还会误以为是欺负了她。

    真笨。

    秋络被太子殿下突然的出现吓得不轻,正要开口,便看到冬苓躲在房门外对自己疯狂地挤眉弄眼。

    秋络的视线快速在自家主子与太子殿下之间来回转溜一圈,恍然大悟。

    她连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安安静静地退到书房门外。

    赫凡眼疾手快,在他家殿下踏进书房之后,立即麻溜地关好书房的门。

    书房内。

    谢景昭唇角绷直,眸中不带情绪,脚步几近无声,走到少女的身侧。

    他瞥了眼桌案上摆着的宣纸,以及叠放在旁厚厚一垒还未动过的书卷。

    耳边,少女轻轻软软的抽泣声未曾停歇,男人不禁微拧眉心,冷冷道:“哭什么哭?”

    他似乎毫无怜惜之心。

    苏窈哽住,泪眼婆娑地望向他,颤颤道:“先生今儿留的功课太多了,又这么难,我做不完。”

    “做不完就留明日。”谢景昭很想再接一句,又不是没有明日了。

    奈何少女雪白的小脸楚楚可怜,他竟有些说不出太过严厉苛刻的话语。

    苏窈小嘴一瘪,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可、可是先生说,不能偷懒,明日有明日的功课。”

    谢景昭眉心又是一拧,出声制止她:“不许哭。”

    待她咬着唇忍住落泪的冲动后,他再道:“你偷懒了么?”

    苏窈用力地摇摇脑袋,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圆眸,认真道:“当然没有!我可用功了!”

    “那你哭什么?识字非一日便成之事,日积月累方能学成。”

    谢景昭随手拿起她写过的宣纸,修长的手指翻了两页,扫了几眼。

    从字迹上看得出来,她写得十分用心,绝非敷衍了事。

    想到不久之前,她的婢女说她拿笔拿得手都红了,谢景昭略微侧眸,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她手中捏着一条被她眼泪浸湿的手帕,皱巴巴攥在手心,挡住了。

    他面无表情道:“摊开手。”

    “干嘛?”苏窈茫然不解,下意识依着他的话照做,乖乖地摊开手掌心。

    谢景昭捏起那条皱巴巴的手帕,丢于一旁,就着书房内的灯光,瞧看她的手。

    十指如葱,细白纤纤,掌心是气色不错的红润,握笔的地方有明显的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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