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昌安被古勒寨的女真人引领到阿台面前。
阿台看着觉昌安,用手一指旁边的座椅,“坐。”
要是在大明,家里来了客人,有条件的人家沏茶,没条件的人家怎么也得倒杯水。
更何况觉昌安还是阿台的长辈。
不过,女真人本就是渔猎民族,自然也就没有那一套东西了。
觉昌安虽然受汉化程度很深,但他也了解女真部落的实际情况,也就没有在意。
“您老怎么这时候来了?”阿台问道。
觉昌安叹了一口气,“孩子,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勾结蒙古人,想要劫掠辽东,这事,早就被明军察觉到啦。”
“和你结盟的蒙古人,被明军打退了,现如今,李成梁又亲自率领大军围了你的古勒寨。”
“我作为你的长辈,既然知道了情况,怎么能不来呢。”
阿台没有正面接觉昌安的话,而是问道:“您老是和明军一块来的?”
“是。”觉昌安回答的很干脆。
“那您老是想当明军的说客?”
“是,也不是。”
阿台被觉昌安的话引起了兴趣,“怎么个是?又怎么个不是?”
觉昌安回答道:“孩子,你我都是女真人,怎么也要比大明的那些汉人更亲近。更何况,我与你父亲共事多年,又是你的长辈,我怎么会真心帮明军来对付你呢。”
“只不过现在明军势力庞大,我们女真人不得不屈服于明军,用他们汉人的话讲,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台盯着觉昌安,“所以,您就投靠了李成梁。”
“也不能叫投靠,权宜之计罢了。等到有一天我们实力强大了,必然要进攻明军,主宰辽东。”
“那您老知道李成梁是我的杀父仇人吗?”阿台提高了声音。
觉昌安沉默了一下,“知道。”
“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投靠李成梁!”
阿台的语气,已经不是询问了,而是质问。
觉昌安尽力安抚阿台的情绪,“孩子,你先别激动。”
“你的父亲被李成梁杀了,我也很难过。可你的父亲毕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做什么也是没用的。而你,我的孩子,你还要继续活下去。”
“等将来你的实力强大了,再找李成梁报仇,不光要杀死李成梁,还要杀死李成梁的所有族人。”
“李成梁的老家就在铁岭,离古勒寨不算远,这对于你来说,并不难。”
阿台的情绪愈发激动,“可我的杀父仇人李成梁现在就在外面,我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就算是我想等,可李成梁他会给我机会吗!”
觉昌安则继续劝道:“孩子,李成梁既然同意让我进古勒寨劝降,那就说明他并没有打算毁掉古勒寨。”
“只要你答应投降明军,并保证听从调遣,相信李成梁是不会再为难你的。”
“你是要我给李成梁当狗吗!”阿台嘶吼道。
觉昌安又是一阵沉默,继而才开口,“能给李成梁当狗,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台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觉昌安。
觉昌安则脸不红心不跳,“孩子,你要知道,在辽东,有多少人想给李成梁当狗,还当不上呢。”
“在辽东,能给李成梁当狗的人,在女真人中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
“孩子,你现在还年轻,年轻气盛,不懂得让步,这很正常。但你不能意气用事,一意孤行。”
阿台怒喝道:“你愿意给李成梁当狗,我不愿意!”
“你这大岁数的人了,放着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就偏偏想要去当狗呢!”
“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觉昌安就算是脸皮再厚,听了阿台这话,那也不禁起了火气。
“阿台,现如今李成梁兵临城下,你想死不要紧,难道你想让古勒寨这几千人都陪着你一块送死吗!”
阿台厉声道:“我古勒寨的女真人都是勇士,都是堂堂正正的人,没有怕死的!”
觉昌安听出来阿台这是又在拐弯抹角的说自己,火气就更大了。
“阿台,你死了不要紧,你整个古勒寨的人都死了,也不要紧。可我的孙女就在古勒寨里,我不能看着她陪你送死!”
阿台不甘示弱,“我的夫人,我自己会保护好,不用你操心!”
“你,你,你,你你你!”觉昌安被气的不轻。
“我怎么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竟然对我这么说话,真是目无尊卑!”
阿台不屑一顾,“尊卑长序,那是汉人的虚假说辞,我们女真男儿,只讲究实力!”
觉昌安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古勒寨外,李成梁依旧在外面等着,没有丝毫着急的样子。
而塔克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没办法,进古勒寨的觉昌安,那是亲爹。
这亲爹再不是玩意,那也比没有强呀。
而对于这个阿台,塔克世也了解一些,脾气上来了,那是六亲不认,塔克世是真怕自己的亲爹觉昌安出点什么事。
尼堪外兰一看觉昌安进去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出来,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走到李成梁的马前,“宁远伯,觉昌安进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出来,会不会他和阿台勾结到了一起,毕竟阿台可是觉昌安的孙女婿。”
“亲不亲,三分近,他们祖孙二人难免勾搭到一起。”
塔克世一听就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也来到李成梁的马前,“宁远伯,我父亲对大明忠心耿耿,绝对是大明的忠臣。”
“不仅如此,家父还经常教育小人和小人的儿子努尔哈赤,教育我们要忠君报国。”
“我们建州左卫世受国恩,祖祖辈辈都是大明的臣子,子子孙孙都是大明的忠臣,是绝对不会背叛大明的。”
“还请宁远伯明鉴,切不可听信小人的谗言。”
尼堪外兰眼皮一挑,看向塔克世,“阿台是觉昌安的孙女婿,也是你塔克世的侄女婿,亲不亲,三分近。”
“要是觉昌安真的与阿台互相勾结,你塔克世作为觉昌安的儿子,自然是要为他辩解。”
塔克世了解李成梁的脾气,因为李成梁是辽东的天,不了解他的脾气,能行吗。
塔克世生怕李成梁耳朵一歪歪,听信尼堪外兰的话,所以扑通一声,就跪倒了。
跪倒的时候,塔克世也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因为,都跪习惯了。
“宁远伯,切勿听信小人谗言,我建州左卫,绝对是大明的忠臣。”
尼堪外兰不依不饶的说道:“你说你们是大明的忠臣,那阿台之前也说自己是大明的忠臣,如今不是照样造反了吗?”
“话说的好听,你怎么证明?”
塔克世没有理会尼堪外兰,而是继续跪倒在的马前,“宁远伯,为了证明我建州女真的忠心,小人愿意进入古勒寨,一来劝降阿台,二来家父年迈,小人怕他出现危险。”
李成梁低头看向跪倒在地的塔克世,“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呢。”
“孝子好啊,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本爵就喜欢你这样的孝子。”
“起来,进古勒寨去找你的父亲吧。”
“多谢宁远伯。”塔克世起身进了古勒寨。
一旁的尼堪外兰听着李成梁的话,悟出来其中不同寻常的意思。
尼堪外兰自幼向往大明,熟读史书典籍。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这是晋朝李密《陈情表》里的话呀,这是在骂人呢。
宁远伯把这话用在了塔克世身上,这小子,怕是要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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