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朱翊钧的书案上摆满了奏疏。
今年是军政选考之年,这些都是各地高级武官的自陈疏。
明朝的军政选考制度,也是造成明朝文尊武卑的重要原因。
宣德年间,就有官员上奏,说文官有监察考核制度,那么武官是不是也要有监察考核制度。
虽然宣德皇帝在武功方面不怎么样,但他知道这事绝对不能答应。
明英宗在位时期,各地的总兵还有权力举荐巡抚等文官。
直到土木堡之变后,文武相弛的格局被彻底打破。
军政选考制度始于成化年间,不过这个范围仅限于卫所武官。
等到了弘治年间,镇戍武官的考察权也被文官拿走了。
卫所武官的考察权被文官拿走也就罢了,镇戍武官的考察权也被文官拿走了,这就不好办了。
军政选考由两方负责,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文官。
挂都督衔的总兵、副总兵,南北两京五军都督府的掌印、佥书,锦衣卫堂上官,京营的总督、副将,这些高级武官的去留任免,都是由皇帝本人亲自决定。科道官拾遗。
每到军政选考之年,这些高级武官就要按例向皇帝上疏自陈求退。
自己的家世、履历,一笔一笔都要清清楚楚的。
最后还要加上一段话,大概意思就是自己能力有限,恐无法担此重任,请陛下另选贤能。
结果通常有三种,继续留用,调往他处,革职听用。
这里的革去官职,只是革去现在担任的官职,其他的都保留。
比如宣府总兵在军政选考之年被革去总兵之职,但他身上挂的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衔,身上的世职,都保留。
按照明朝的惯例,被革职的总兵,备不住什么时候就又被启用了。
除了这些高级武官之外,其余的武官,全部由文官负责。
一般是由总督、巡抚、巡按御史三者负责,有镇守太监的还要加上镇守太监。
级别高的武官,督抚这类高级文官还知道,像级别较低的武官,督抚多是听取分守道和分巡道官员的意见。
就这样,明朝武官的考核权、任命权,全都攥在文官手里,他们想不对文官低头都不可能。
武官想要升迁调动,只能拼命的巴结文官。巴结也不能光靠嘴巴结,得用真金白银。
真金白银从哪来?显而易见。
天启五年,刑科给事中潘士闻就曾为此上过奏疏,封疆之事坏于债帅,债帅之毙起自夤缘。
隆庆皇帝、万历皇帝、天启皇帝,包括崇祯皇帝,都曾努力的想要扭转这种文尊武卑的局面,但都无济于事。
朱翊钧看着书案上的这些奏疏,他心中明白,想要改变文尊武卑的格局,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目前而言,也只能是一点一点找补。
各地挂都督衔的总兵、副总兵,锦衣卫堂上官的自陈疏,朱翊钧看都没看,直接让司礼监批示。
批示内容,意思都差不多,某某某见任严镇,着照旧供职,不准辞,兵部知道。
万历朝的总兵有一个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频繁的调动,很难在一个地方长久任职,李成梁是特例。
已经有一个李成梁了,虽然没有必要再出现一个李成梁,但也不能频繁的调动各镇总兵。
不然,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很容易出现问题。
对于南北两京五军都督府的掌印、佥书上的自陈疏,朱翊钧倒是仔细翻看。
南北两京五军都督府的掌印、佥书,多是由勋贵担任,这个是旧例,很难改变,朱翊钧也没有想过去改变。
不管怎么说,目前能在朝堂上抗衡文官的,也只有这些勋贵们了。
勋贵是靠血缘关系上位的,文官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二者的能力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虽然勋贵们的能力比不上文官,但有这么一股势力,也总比没有好。
朱翊钧之前已经削了成安伯的爵位,对于剩下的这些勋贵,就没有再动,只是将他们对调。
地位最高的中军都督府掌印,朱翊钧给了彰武伯杨炳,也算是免去他总督京营戎政的变相补偿。
至于总督京营戎政,这是给戚继光留的。
“张宏。”
“奴婢在。”在一旁侍奉的张宏随即上前。
“各地镇戍武官的自陈疏批复完了之后,你和张诚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让人发回兵部。”
“奴婢明白。”
“派人去将腾冲伯召来。”
“是。”
腾冲伯戚继光,奉诏进宫面圣。
在来的路上,戚继光就已经明白皇帝叫他来的意思,那就是让他总督京营戎政。
“臣戚继光,参见陛下。”戚继光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给腾冲伯搬把凳子来。”
“谢陛下。”
一个小太监搬来一把凳子,戚继光小心翼翼的坐下小半个屁股。
“腾冲伯,朕听闻你在缅甸征战期间,黔国公与你结为了姻亲?”
戚继光不知皇帝是何意,立刻起身,“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
黔国公府世镇云南,当代黔国公沐昌祚也很聪明,他看的出来以后戚继光前途无量,早就为家族做了提前投资。
能与国公结亲,而且还是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戚继光自然也不会拒绝。
朱翊钧用手一指凳子,“坐。”
“门当户对,明媒正娶,一对绝世佳偶,这是好事。”
“但愿这对佳偶,不要如你腾冲伯这般惧内就好。”
戚继光戎马一生,刀山火海,千军万马,他都没有害怕过,唯独在夫妻关系这件事上,他深感力不从心。
听到朱翊钧这话,戚继光顿感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皇帝能跟他开玩笑,这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
可在这其中,或许还有点自己不要被黔国公府左右的意思。
“臣,惭愧。”
“没什么惭愧的,夫妻感情和睦比什么都好。”
“朕今天叫你来呢,就是一件事,从今天起,你总督京营戎政。”
终于要来了,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后,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臣遵旨。”
“退下吧。”
“臣告退。”
走出乾清宫,戚继光在心暗暗思索。
总督京营戎政固然重要,可皇帝召他来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允许甚至是支持他与勋贵们结亲。
明朝的勋戚之间,互相联姻是很正常的。
像李伟,就是李太后的父亲,他的次女就嫁给了平江伯陈王谟为妾室,长孙女嫁给了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朱希孝。
甚至到了明末,武清侯府还与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嘉定伯周奎结亲。
朱翊钧这次召戚继光来,除了宣布对他的任命之外,还有就是与勋贵结亲之事。
古往今来,大家族之间就是靠联姻来维持彼此间利益。
戚继光有儿子有侄子,必然会有勋贵想与他联姻,这不是坏事,反而可以帮助腾冲伯府迅速融入勋贵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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