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
古老而苍凉的号角,响彻苍穹。
草原骑兵、马群、羊群、奴隶,铺天盖地。
老牧人骑着瘦马,悠扬的呼麦声,穿透了长达数里的羊群。
“呃……呃……阿……”
无数雄鹰在天空飞翔,迎风飘扬的大纛,一眼无边。
山谷的平原上。
三支部落宛如蚂蚁一般,缓缓通过残檐断壁。
高视而去,后方无穷无尽,延绵几十里。
马蹄如雨点般,敲打这片残破的关隘。
雄壮的骑兵随着战马起伏,甲胄碰撞的金戈之色,不绝于耳。
楼烦关完了,自中间断开。
十六座巨大的城楼全部垮塌,只有最北段的定海楼,还有一半城墙高檐在坚挺。
内中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秃鹫,盘踞在裸露的斗拱断檐之上。
楼烦关已经被拆毁了,楚人耗费巨量人力物力,被突厥人轻易毁掉。
五百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昆仑力奴,呼喊口号,在雪地里奋力拉扯铁链。
四十八匹白色的骏马,嘶鸣声不断,马蹄打滑。
铁力可汗的金帐太过庞大,宛如平地宫殿。
白狼神的大纛,随风飘起。
伟大的突厥国可汗,就在他的下方。
四十面草原图腾旗,猎猎作响。
阿史那哈蒙!
在草原人心中,他是最强的英雄,他带领白头神的子孙,赢得了战争。
他们击溃了楚人的举国之力入侵。
在河原,在定襄,在马邑,在太原,突厥狼骑一次次击溃了楚人的力量。
楼烦关被他们拆毁,太原城满目疮痍,草原各部掠劫了无数财富,奴隶楚女,拉着抢来的工匠,大胜而归了。
金帐行宫之上,铁力环视着这铺天盖地的军队,心中不免豪情万丈。
从他的祖父头曼可汗,到他的父亲狼行可汗,阿史那部空前强大了。
草原帝国之兴盛,古未有之。
“可惜了,太原就差一口气。”雄鹰般的男子,阿史那哈蒙叹息一声,遗憾的说道。
哲哲战败,丢失马邑郡,归去的路被截断。
铁力可汗,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
到后来的慢慢接受,再到现在的归于平静。
库尔支旗输的太惨,如果项济、周云是一两万人,那铁力可汗不会放在眼里。
他将成为第二个入主中原的游牧民族领袖。
但现在,根据情报,建安军是近十万。
周云这种人,有十万兵力,断了后路,就问怕不怕吧。
反正铁力是怕了。
“久战则疲,强师老矣,不可持也!”
一席黑色锦衣,霍长真眼眸深邃,淡淡的回答铁力的话。
透过远方飘逸的云,突厥军师的眼神已经不在楼烦关了。
那夜,一匹快马入王庭,带来了马邑噩耗。
沉寂了半年的武川镇子弟,竟然积蓄了强大的力量。
建安军发动北山夜袭,一举荡平了库尔支旗的哲哲。
随后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路连克沃野、罗浮山、楚兴、大奇关。
完全占据了定襄以南的近千里疆域。
这就是卧龙周云吗?果然是兵家大圣啊。
金帐行宫里,载歌载舞,雄壮的勇士们在庆贺胜利。
十几个王帐军的特勒王胡吃海喝,身侧是美人相伴,关内的女子就是水灵。
有些凶汉朗声大笑,甚至将手伸进去,楚女们面露痛苦,却不敢反抗。
铁力跟霍长真站在大纛之下,摊开舆图,分析情况。
上到军国大事,下到家庭琐碎,自古都是越少的人,越能决定大事。
北狄国的事情,实际上,就是铁力可汗一言而定。
“周云这个人很厉害,建安军也很能战,但他们根基薄了。”
“大部分楚人军心浮躁,不堪用的,只有六大战营跟童家镇的兵马有点威胁。”
……
地平线远方,烟尘滚滚。
一支雄壮的骑兵迅速接近。
大纛随风,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征南大王,杨!
一路上,无数凶悍突厥狼骑对这支队伍投来崇拜的目光。
杨双,突厥第一勇士。
从罗浮山到太原城,这一路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毒士了然数次反攻,都是极具威胁的。
每每关键时刻,杨双都像是突厥人的神话,以无敌的姿态,摧毁敌人的希望。
太原北城墙一战,更是让杨双威名达到顶点。
阿史那忠利骨几乎就要被大楚猛虎斩杀。
独脚铜人槊,垮塌的城墙之上,大战苍天怒。
这是突厥最强与楚人最强的搏杀。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
上官虎败退而走,突厥雄兵撕开口子,攻入太原。
可惜在城墙耽误的时间太久,最终他们被支援而来的楚人赶了出来。
突厥人终于理解,为什么古河沟打的如此艰难了。
原来,杨双赢了建安军,是如此恐怖的战绩。
想想征南大王一骑战三兽,那是何等风采。
黑鬃马王踏雪而来,杨双横槊飞驰,卷起风雪。
征南大王似乎有紧急军情,迅速接近金帐行宫。
“哈哈哈,孤的安达来了。”
雄鹰般的草原汉子铁力,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杨双,用力拍拍甲胄。
“怎么样?后方如何,了然有没有上钩。”
面对铁力带着期待的询问,杨双木讷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的回答。
“没有,太原反而在修补城墙,根本不打算出来。”
“昌帝小儿镇北军先锋,已经过长平郡了,杨某只能带兵撤退。”
镇北大军?
刘仁基那个书生?
铁力可汗鹰目深邃,思索片刻,转头询问黑衣老者,“长平郡来的楚人不多,能不能击溃他们?”
霍长真一时并未作答,淡淡喝了一口苦茶后,才幽幽的说。
“不能,我军不能敌也!”
“这是为何?”铁力鹰目一冷,他有些恼怒。
突厥人雄兵五十万,还掳掠了百万楚人,如何不是几万镇北军先锋的敌手。
“夫战,勇者也。”
“昔日大楚北伐,集结举国之力,人人翘首以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谁不想分一杯羹。”
“故,兵虽众,人心不齐,战力并不算强。”
“刘仁基北上之军,多为忠勇之人,身怀死志,军心强悍。”
“反观大突厥,马后挂奴隶,腰间缠楚女,此刻焉能拼命乎?”
……
铁力可汗鹰目闪烁,不禁叹息一声。
他乃是久经战场之人,岂可不知这些兵事。
大突厥虽然在兵力跟实力上,碾压刘仁基的兵马。
但此刻,将士们已经打了一年多的仗了,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那个部落不是抢的盆满钵满,谁愿意这个时候拼命。
“但是,大突厥还有一战要打。”
……
美艳的胡姬,端来了美食美酒。
三人在铺好的羊皮毯子上,席地而坐。
霍长真眼眸阴冷,杀机迸发,手指点在舆图上,楚兴仓的位置。
“这个地方,是马邑郡的膏腴之地,项济若是在此地站稳脚跟,那就是心腹大患。”
“哲哲输的太惨,项济、周云全盘吸收库尔支旗的力量,建安军已经很有实力了。”
霍长真的话,铁力跟杨双不禁互视一眼,面露难色。
他们是军人,喜欢用军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次北归,突厥雄兵五十万,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卒。
突厥不惹周云,他肯定是会让出东川大道,放大军过去。
最多了不起,周云你牛,偷袭几波,抢点人口。
铁力可汗是准备给周云这个面子,一点点损失也就算了。
之后突厥人跟建安军各回各家。
以后大楚跟北狄国的战争,变成楚兴城对峙定襄城而已。
这次南征,虽然没有完成铁力的宏图大业,但也算是收获颇丰。
破了楼烦关,洗劫了并州道。
同时占据了重镇定襄,那里足以容纳几十万人,乃是突厥南下的前进基地。
加上定襄这个地方,水草肥美,极度适合草原人盘踞。
未来十年,大突厥都会对南楚拥有绝对战略主动权。
老实说,再打建安军,似乎没那个必要。
“可汗,此刻周云空有兵力,却无实力,立足未稳。”
“将来此人是大患,此刻削弱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延缓周云的强大,就是减弱下次南下的阻力。”
听到这里,两个安达又是面面相觑,脸色暗淡。
杨双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说,“军师,各部都想回草原了,这会他们如何愿意打?”
“兵者,无必胜之战,不如不打。”
“哼哼,”霍长真放眼苍穹,铺天盖地,牛羊成海,战马如兽潮。
如此规模的行军,在这片土地数千年里,都是罕见的。
他的眼眸里闪烁凶光,阴冷的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散布谣言,建安军缴获财富无数,全在楚兴。”
“我们必须要打击周云,就算亏损也要打,这个人太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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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烦关外。
黑夜。
篝火如繁星。
牛羊的叫声,充斥这片山谷。
一支王帐军部众,就驻扎在此处。
华贵的毡包里,全是白羊皮做的装饰,黄金铃铛,叮铃作响。
三个衣裳单薄的胡姬,伺候着帐篷里的贵人。
“呼……”
门布被打开,寒风带雪。
一名全身包裹黑袍的高大男子,脱掉外靴,踩在羊皮上。
此人眉如鹰,眼如狼,行步之间,威风赫赫。
“萧才子,住在此处,可还满意?”
中年男子熟练的拿起小刀,将案桌上的羊肉,一条条刮好。
“嘿嘿,可汗安排,萧某如何敢不满。”
铁力没有计较他献策分裂大突厥,萧成章还有何话说。
两人尬聊了一些诗词歌赋,两汉旧史,熟络一番后。
铁力鹰目一冷,几个护卫便带着胡姬便离去了。
只有一个黑袍人,远远的立在门口。
“霍先生欲要破周云,不知萧才子有何看法。”
铁力将霍长真的战略部署,给眼前这个消瘦的书生观看。
后者一目十行,须臾之间,便已看完。
“错了!不能这样。”
“错了?”雄鹰般的男子铁力眉头一皱,面露错愕。
霍长真乃三大谋神之一,岂会有大失误?
来此,只是想要另一个兵家高手多看一眼。
难道此人要哗众取宠,或是徒有虚名。
“霍军师出身长安霍氏,天身富贵,不懂蝼蚁之艰辛。”
“谣言改为,定王项济,立纛楚兴,势要突厥匹马不得回漠北。”
“北狄国生死存亡,不杀项济,国家危矣!”
……
听了白衣书生的话,铁力鹰目深邃,在毡包里来回踱步。
某一刻。
“哈哈哈,”想通其中关节,雄鹰般的男子摇动手指,鹰鼻钩笑。
“好,好,好!萧才子不愧是能让哲哲改天换日的鬼才。”
五十万满载而归的突厥人,谁敢拦着,必然会被他们撕碎。
给予利益是没用的,只有掠夺他们利益时,得利者才会拼命。
“萧才子,安心住下,将来孤还要南下,必有汝用武之地。”
铁力极尽礼遇,跟白衣书生聊了很久,萧成章见解独到,他甚是满意。
铁力可汗笑着掀开门布,转头时,对死士露出了阴狠的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的点头。
萧成章这种人,不为我所用,就为我所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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