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关。
寒风呼啸。
城墙之上。
白戎衣,黑扎甲。
第十一营站岗兵卒,眼眸火热。
一名高瘦的楚兵,挺如苍松,任凭风雪,纹丝不动。
今早,换班的哨兵告诉他,昨日夜里,已经能看见北狄人的火光了。
今日,该是能见到,草原的胡骑了吧。
此刻,他很兴奋,他就是马邑郡长大,受够了草原人的苦。
这一战,北疆人的楚人,等的太久了。
建安军、龙骧军、玄武军、战兵十八营。
楚人雄兵枕戈待旦,等着跟突厥人一战。
哨兵戴了细布手套,雪风之中,握住兵刃,不再寒冷刺骨,不像过去是酷刑。
偶然间,他的余光瞄了一眼城内。
余统领跟赵家主进赵府已经很久了,他不禁眉头微皱。
余建山这个农户,若是敢做什么下九流的事,十一营会亲手宰了这败类。
赵府。
东厢房长廊外。
一身甲胄,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的余建山,始终跪在地板上,任凭赵刘氏说道,就是不愿起身。
项济虽然说了,但周云才是兵事第一人,他不说话,余建山是不会起来的。
别无办法,赵家主只能作罢。
“哎,都这么久了,不知道如何了?”
赵家主婷婷而立,面露担忧在门口等待。
闻言,余建山的眼中闪过异色,淡淡的道,“此事,周卧龙自然能处理,无需我等担心。”
“哼哼,”赵刘氏不禁冷笑,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会弄不好,你这统领就到头了。”
说到这里,余建山缓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楚礼,用力之大,甲胄砰砰作响。
“虽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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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的房屋不小,内中有十张椅子,堂中还有三足雕兽火炉。
每两张共一个茶台,主位上的是两把太师椅。
周云星目中闪烁着精光,不停的在询问一些细节。
郭通对答如流,几乎毫无破绽。
“不对,既然在定襄南卫城,卫城动土,是要挖护城坑道的,为何没有发现?”
听到这里,郭通不禁跟妻子互视一眼,面露慌张。
这个他们也不知道,毕竟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正当郭通跟妻子满头大汗时,一旁的神秘武川镇子弟开口了。
“卫城的坑道偷工减料,本该挖两丈,但我们测过,只有一丈。”
“郭兄弟说,那东西,藏在两丈五的地下,没发现,是正常的。”
周云又询问了一些东西,郭通也是对答如流。
这种情况,周云已经没必要再多问了。
系统早已给出了答案,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都出去吧,郭兄弟,委屈你夫妻,暂时住在赵府。”
“哎,哎。不委屈。”郭通跟妻子千恩万谢后,跟着武川子弟,悻悻的离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火炉。
壁画。
人都走后。
堂屋里,不禁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昔日社牛项济,竟然少见的不敢吱声,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良久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
才尴尬的笑着开口,“周老弟,这,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当时太仓促了。”
听到项济的话,周云不禁一怒,冷哼道。
“为什么跳过我,对龙骧军下达军令。再拖十五天?”
“他们拿命拖十五天?突厥人不是摆设,骑兵几十万。”
“小粟关五月就在计划中了,打的好,是早有预案的。”
……
“那你在树下说,要拿下定襄,龙骧军必须再拖十五天。本王不就……”
项济还没说完,周云抬手,直接打断了他。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何况!”
他死死的盯着项济,一字一顿的说。
“咱们!不能!攻陷定襄!”
“为什么?”项济暴跳如雷,他其实早就有预感,周云不会同意。
否则,他也不用直接命令大奇关余建山,对龙骧军传达军令。
“为什么要我说?”周云大声怒吼,咆哮道。
“打仗不是儿戏,所有兵略计划,都是围绕楚兴城打的。”
“龙骧军已经拖了七天,大奇关也会拖七天,楚兴雄兵数万,铁力有一点办法吗?”
“他除了灰溜溜的滚蛋,他还能干嘛?”
周云眼眸中闪烁锐利,战意如火,手指点着桌台,恶狠狠的道。
“真敢在楚兴城下面给我墨迹,老子废了铁力。”
说着,周云从一旁的羊皮堆里,拿出一张大楚全国的舆图。
摊开后,指着上面,点给项济观看。
“这里,公屋山、沃野镇、北山屯堡、榆林镇,建安军可以连起来,再设一道长城。”
“届时,整个千里马邑,都是安全的,”
“咱们高筑墙,广积粮,拥强兵,以待天下之变!”
“拉锯战霍长真那个废物不是我的对手,定襄迟早还是咱们的。”
……
周云的话,项济并没有仔细听,他眼眶通红,踉跄的后退几步。
“哼哼……”项济笑了,冷笑。
“那是多久?周老弟。”
周云仰天,叹息一声,他很想骗项济,但他做不到。
这一路走来,他们是兄弟,战场之上的兄弟。
那是互相把命,交给对方的情谊。
“快的话,七八年吧,慢的话,也许十年。”
北狄国的体量,足以媲美大楚。
幅员万里,兵源强大,定襄附近又是打骑战为主,地形上别人占着优势。
至于战兵的能力问题,随着交战次数的增加,突厥兵马不说追平,但迟早会很接近的。
最终拼的是国力,北疆人会在长期的战火中,拥有数支雄兵,积蓄足够的后勤力量。
那股力量,在战胜突厥之后,足以平推大楚黄河以北。
“七八年?十几年?”
“楚人一定有那个时候吗?”
“司马晋丢了中原,一百年多年,大楚才拿回来。”
“错过这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项济愤怒的咆哮,拍桌子指着周云道。
“本王只问你一句,周老弟,如果郭通之事为真,你有几分把握,拿下定襄?”
“八分吧……但是。”
“没有但是!”项济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泪水糊面,猛的吸了一下鼻子。
桌子拍的砰砰响,摇着头,下巴发颤的道。
“周老弟,本王不是项二楞子,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懂!”
“你这样的天才,不会明白一个庸人的痛苦!”
此话一出,周云当场就要反驳,但项济抬手,阻止了他。
“听我说完,周老弟。”
“本王年幼的时候,流落于市井,见过太多惨绝人寰之事。”
“穷苦的楚人,三更忙碌,到夜方休,但屡屡破家毁族。”
“本王自幼帮助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洛阳出征……”
“宗人府根本没有理本王,几家我帮过的富户,凑够了皮甲马匹。”
项济就像是一个疯狂的信徒,疯狂到走火入魔。
他双手拉着周云的肩膀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定襄城没了,突厥人没了北疆立足之地,连阴山都不敢过。”
“陈老头,可以跟他的孩子,在东川大道上种地,那里土地肥沃。”
“老鹰山的农户,也能下到平坦的地方,放羊开荒。”
“没有了战争,北疆生机勃勃,楚人就能繁衍人口,就能富足了……”
“够了。”周云怒不可遏,一把甩开项济。
他的双目圆瞪,近乎狂暴,恶狠狠的对着项济道。
“守不住!”
“他们守不住土地。”
“没了你定王项济,他们比现在还惨。”
“拿下定襄,你项济也完蛋。”
拉扯、争吵,两人互不相让。
他们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在桌子上敲击。
周云从雪林走来,一路经历无数厮杀,多少次险些覆灭,他不能坐视建安军痛失好局。
有些事,项济虽然懂,但他更愿意,彻底击溃北疆边患,还大楚边境朗朗乾坤。
正当周云、项济友好交流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
“吱呀!!!”
赵刘氏笑意盈盈,挪着小步,娇媚的端来酒水点心。
“奴家见定王、周将军,议事良久,想必乏了,特意送来美酒。”
说着,赵刘氏假装没看见泪流满面的项济,跟如同狮子一样咆哮的周云。
放好之后,踱步连连,行了楚礼,就离开了。
见状,周云松开了项济,踏步而行,坐到太师椅上。
拿起酒水,一饮而下。
在赵刘氏,即将踏出门口时,他长叹一声,中气十足的道。
“叫余建山起来吧,去兵司领十鞭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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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干了,周老弟。咱们不醉不休。”
“你说你,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本来还想帮你争个皇帝,没想到你自甘堕落,哈哈哈。”
……
堂屋里,项济、周云已经喝大了。
两人灭九族的话,一股脑的都往外喷。
项济面目通红,踉跄的走了几步,拿起大楚的万里舆图,笑呵呵的说。
“咱现在就当一回,哈哈。”
“武川镇周云,朕封你为大将军,统领大楚兵马!位列三公,世袭罔替。”
“好像少了点,高低还得给你弄个封地!自己在楚国的地盘上找一块,朕懒得找。”
“别找了,把北疆封给我,好地方,怕项老哥舍不得。”
“哈哈哈……行,朕准了。”
……
酒逢知己千杯少。
项济的行为在周云的眼里,就是两个字,愚蠢。
可这种愚蠢,有着独特的男儿血性。
方今天下,虽然内忧外患,官僚腐败,但气数未尽。
因为,项楚王朝不缺乏这种愚蠢的人。
段渊愚蠢,到老都不放心边关战事,几十年守在定襄城,最终死在罗浮山。
刘仁基也是个愚蠢的人,坐拥楚人大军,一路上杀了无数高官权贵。
他的下场,注定了跟任道行是一样的。
今日多一个项济,放弃北疆大好局面,为楚人剪除后患。
后患没了,建安军也就难了。
但正是这些,为天地立心,为万世而行的人,撑起了大楚的江山。
后世的中华,也不缺乏这样纯粹的人。
他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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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
寒风呼啸。
一队雄壮的骑兵,踏马夜行。
风雪吹过他们甲胄,刺骨的寒冷,直往缝隙里灌。
但这支骑兵,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
马蹄如雷,轰鸣而过。
火光照亮的地方,都是鹅毛大雪。
塞上十月刺骨寒,孤火铁骑过北山。
他们宛如钢铁洪流,一路撞破这飘落的雪幕。
战旗随风,猎猎作响。
旗帜之下,两员身高八尺的兵卒,目光炯炯,眼眸如炬。
他们踏马而行,腰跨长剑,似乎在焦急赶路。
某一刻,一道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周老弟,为何跟我一起犯傻?”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的。”
闻言,另一个身高八尺的骑兵不禁一愣。
他眼眸深邃,脸颊就跟刀削一样。
顶着风雪,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另一个选择?
能选吗?
也许行吧,但他不想选。
下一刻,风雪中,身高八尺的骑兵,淡淡的说。
“也许……老子也不是个聪明的人吧。”
“啊,你说什么,风雪太大了,本王没听见。”
“老子说,狗日的,你这狗东西乱带队伍。”
“嘿嘿,怕个鸡毛!后人之事后人管,咱们先给铁力弄吐血再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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