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哥四个打了一夜的麻将。
第二天不用上早朝, 人都飘的,但意犹未尽, 约好了晚上在岐王府再战。
高力士是个会看眼色的, 一早便安排光禄寺的匠人重新做了几副麻将,花纹精美,手感绝佳, 保证陛下和几位王爷玩得尽兴。
他有种预感, 薛三这小子进京城了,这京城里怕是又要有一番变化。
“花奴不回府吗?”
李隆基笑着问大侄。
“你也出去不短的时间了, 你阿耶和娘亲都很惦记。昨天皇叔喝多了留你在宫中, 如今生辰也过完了, 你赶紧回府去尽孝吧。”
他这话说的, 李琎一脸不可思议兼控诉。
不是皇叔你就这样过河拆桥啊吗!?
你的好大侄儿千里迢迢飞过来给你庆生, 冒着被爹打娘骂的风险, 还给你在寿宴上表演天降洪福,你不说庇护一下你可怜的侄儿,你怎么还往外撵人呢!?
别以为他没看到, 他娘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刀气了!
“你个小白眼狼!”
李隆基笑着骂他。
“朕怎么没给你庇护?!朕不是封你做汝阳郡王了吗?!”
“你爹还特地命人送信来朕这里告状, 朕都没怪罪你, 朕还给你加封官爵了。”
但李琎还是觉得委屈。
加封官爵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他爹想打就打, 这种庇护护不住他的屁股啊!
他央着李隆基说要在宫里住几天,李隆基坏心眼的不同意,说自己晚上要去岐王府打麻将, 没工夫管他。
“那我也去四叔家!”
李琎马上举手。
“我可以给你们打替手, 二叔精力不济的时候换我上。”
李隆基笑着拍了他一下, 到底把他送回宋王府了。
他哥李成器今天多半就要到长安了, 要是看他不让大侄儿回家还带着一起博戏, 他哥还不跟得他翻脸?
花奴,叔只能帮你到这了。
只盼着你爹看在你刚晋封汝阳郡王的份上,抡家法的棍子清点落,好歹给你留点脸面哟。
送走了李琎,李隆基又去看李琮。
李琮在桥东村住了几个月,已经习惯了748给定的日程。昨天后半夜他就熬不住回去睡觉了,天刚亮便起来跑圈打拳,李隆基来的时候他正在读书习字。
少年背脊挺直,神情专注,一笔一划写的十分认真。
嗯,不愧是朕的好大儿。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嗣直竟然是这样一个靠谱的性子?沉稳踏实,又刚勇果敢,不愧是他李隆基的种。
李老三表示十分满意,但又有点遗憾儿子脸上的伤。
要是没有这伤,让嗣直做太子也不是不行。嗣谦现在看着聪敏机灵,这么看嗣直也不差,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儿子木讷鲁钝呢!?
李琮见父皇走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李隆基问了他几句功课,发现他跑去桥东村这几个月,功课竟然没落下不说,竟然还有了不小的进益,顿时惊讶地眉头高挑。
“可是你在海州遇到了大儒?”
大儒?
李琮一脸疑惑。
哪有什么大儒啊?他都是跟着薛先生上晚课。
“那你如何懂得这些道理?”
李隆基点指了几处经典书文。
“以前你做的功课,这些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薛三给你讲了?”
李琮摇了摇头。
薛先生从不给他讲四书五经,他讲的都是天地间的自然道理,涵盖范围之广,天文地理化物之道民生经济历史气象,几乎无所不包。
某些道理其实是一通百通,比如四书五经中关于时政的一些问题,这些与当时的生产力状态和气候变化都脱不开干系,李琮从科学的方向来看待这些典故,总能找到全新的视角,自然比之前认识的更加深刻。
“原来是这样。”
李隆基点了点头,对薛大壮这个人越发的满意。
只教授自然真理,不讲政治观点,这比起某些夹带私货的酸儒可强上太多。
李琮不是太子,他也不需要学习帝王之术,做个贤王足以。
李隆基跟儿子聊了一会儿,发现儿子几次欲言又止。
“大郎可是有什么想法?”
李隆基很贴心地主动询问儿子。
“若有想要的尽管说,父皇一定满足你。”
李琮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对李隆基说道。
“父皇,我也想去碛西。”
啊?!
眼见亲爹一脸愕然,李琮咬了咬牙,一口气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父皇让儿臣遥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可儿臣想亲自前往西域看看,儿臣跟薛先生学了炒钢之术,正好在安西军器监试验一番,儿臣也想在吐蕃和突厥跟前展示一下我大唐的神兵利刃!”
“若是留在京城,儿臣自然能过得一生安逸。可大丈夫岂能溺于锦绣,大漠边关才是男儿的归处。”
说着,他撩袍跪倒,给李隆基行了大礼。
“儿臣请父皇准儿赴安西!”
李隆基看着还略显生涩的长子,眼眶微红,胸中的豪情几欲喷薄而出。
好!
真好!
太好了!
这才是他李隆基的好儿子!
……他也想饮马边关,勒石观日,他也想带领大唐的威武雄师震慑突厥和吐蕃,他也想犁庭扫穴,一举平定西域!
但他不能。
之前郭虔瓘的折子被韦凑喷的狗血淋头,姚崇等一班重臣也明里暗里在挤兑他,让他不要想着在西域再兴战事,要大唐百姓休养生息。
李隆基听了,但他内心的火焰并没有熄灭,他还是怀着一个开疆拓土的梦。
现在他的长子跟他说,想要自请赴西域筹建安西军器监,为大唐雄师锤炼利刃,便仿佛实现了他一部分未尽的抱负,让他打心眼里高兴和激动。
“朕……”
李隆基的嗓子有点哑。
他现在觉得李琮这个孩子真是太好了,就这么送去碛西,他已经开始舍不得。
但儿子说的对,要是留在长安,那也只会是做一个富贵贤王,难得儿子有这样的心气儿,当爹的怎么可能不成全?!
“好,朕准你以安息都护府大都护的身份赴任,遇事不明多听意见,朕给你调配些得力的人手过去,此去路上要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李隆基忽然想起一事。
“你怎么走?你不是也想跟薛三一起坐气球走吧?”
“儿体力不支,跟不上薛先生的脚程。”
李琮一脸羞愧地摇头。
“跟不上脚程?”
李隆基一脸疑惑。
“他不是骑驴走?你那匹照夜白朕记得是匹好马,怎么它还跑不过薛三的驴吗?”
别说,还真跑不过,因为二驴子不恐高。
于是李琮便把照夜白被吊篮吓得乱拉乱尿,被堂弟李琎取而代之,不得已自己只能骑驴表演的糗事跟亲爹讲了一遍。
李隆基被逗得哈哈大笑。
“那朕还真小看那头驴了呢,应该给它一个封。”
“不过薛三也是个奇人,竟然打算自己跟驴一起跑,他倒也不怕辛苦啊。”
“薛先生是心怀苍生的人。”
李琮已经被748洗脑,说不了两句就忍不住赞扬薛先生的品行。
“先生看到旱灾虫灾肆虐,生灵涂炭,便想着要东渡出海,为大唐寻找新的粮种。”
出海东渡?
李隆基皱眉。
东渡能有甚?不就是倭国吗?那地方比大唐还穷不少呢。
“先生说倭国以东的海之外,还应当有大陆。”
李琮说的一脸肃然。
“在万顷波涛的另一边,可能要走很久很久,在海上遇到风暴怪鱼就回不来了。”
“儿臣畏怯,不敢随先生同往,只支持了先生造船。等船造好以后,先生便要扬帆出海,为我大唐寻觅新的土地。”
这话要是放在两天之前说,李隆基一定觉得儿子是遇到了骗子。
什么出海东渡,什么海外粮种,还要儿子掏腰包造船,这不妥妥的骗子是什么!?
可问题是,在经历了昨天的人气球之旅,李隆基对“薛大壮”这个人有了崭新的认识。
这小子真不是骗子,他脑子里肚子里都有东西,而且他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他是一个再单纯但无比靠谱的人,他敢说出来的话,是真有可能实现的。
毕竟在他之前,也没听说谁能靠着一个布球从海州飞来长安城。
所以儿子说拿钱给748造船,李隆基就只稍微琢磨了一下,然后便问儿子造船的钱够不够。
“够是够的。”
李琮想了想。
“但是只够建造一艘。儿臣原本想要造一只船队支援薛先生,不过先生的船造价太高,儿臣只负担得起一艘。”
说到这里,他生怕他爹误会薛三郎,忙不迭又补充道。
“船队是儿臣自己想的,薛先生一直不同意。”
“他说有他和二驴子就够了,别人上来反倒是累赘,还说要是从海外带回来东西,就都算是给我的回报。”
“新粮种、香料、矿石、物产……”
李琮掰着手指头给亲爹数748给他画的大饼。
“薛先生说这些都是儿臣造船的分红。船名叫做’琮琮’,冠儿臣的名字。”
“先生本不欲做官,先生说做官不自由,不能随时随地扬帆起航。儿臣不指望薛先生回报,儿臣只想先生平平安安的,我大唐能有这样的能人是件幸事,哪怕造船的银钱都损失了,只要先生平安,一切就都值得。”
“父皇,薛先生真是我大唐的栋梁之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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