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 薛大壮便对修理驴蹄子这个话题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开始详细询问具体的方法和原理。
布尔贴不愧是廓落布部族最懂人情世故的人, 一见大壮这表现马上觉得找到了突破口, 开始大说特说关于粟特人修蹄秘术的神奇。
“这可是从倭马亚人手里偷来的技艺!我听粟特人说,倭马亚可是在吐蕃西边十分强大的一个国家,他们的骑兵特别厉害, 每匹战马都有专门的人给修理马蹄, 跑再远的路都不用担心磨损。”
“那个粟特人之前被倭马亚的老爷抓了奴隶,后来拼死逃了出来, 我也是因为在草原遇到他在流浪, 给了他吃食和水, 他才肯将这个法子教给我们的。”
“这法子是真好, 现在我们部族里的马都会定时修理蹄子, 马儿跑得快吃得香, 一点儿都不遭罪……”
布尔贴把毕生的口才都用上了,终于说服薛大壮。
他跟布尔贴表示,不需要麻烦他们部族酒肉招待, 只要把他的驴休整好, 让驴舒服就行。
布尔贴满口答应, 心里对薛大壮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一层。
这个中原人真不错, 对他的驴这么上心,这和他们廓落布人的理念一致,他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布尔贴说明天带领族人欢迎薛大壮, 今天还是让他好好治疗商队的病马。
748估计再用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留一些稀释过的大蒜素水给蒋亨, 巩固一下治疗成果。
蒋亨还是很不放心, 一再劝说薛大壮谨慎考虑,毕竟廓落布人只邀请他一个人去部族,真出了什么意外都没有帮手。
但大壮觉得问题不大,毕竟他还有个热气球作为杀手锏,另外统爹给他准备的防身大杀器还有好几样,安全逃跑还是有保证的。
最重要的,他在布尔贴的眼中看到了淳朴和诚恳,甚至还有遮掩不住的哀求,他觉得应该是廓落布部族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族长才会力邀他过去。
能有什么事儿呢?总不会是廓落布的马也病了吧。
临分别的时候,蒋亨拉了半车茶来找薛大壮,说是感谢大壮救马的谢礼。
这东西可是草原上的硬通货,就算薛大壮最终的目的地龟兹,龟兹城一样有不少胡商在想方设法地搞茶叶,赚个差价也能获利不少。
除此之外,蒋亨还把之前从薛大壮手里买下的方便汤饼都还了回来,说不能跟好兄弟争利。
茶叶大壮收的心安理得,但方便汤饼他就敬谢不敏了。
别的不说,光这些汤饼的重量就够二驴子喝一壶的,更别说他现在看到驴蹄的惨状,他更不可能让二驴子干重活了。
“是这样吗?”
蒋亨还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在他看来,方便汤饼中的综合调料是比茶叶更容易赚钱的东西。
毕竟他搞来的那些都不算好茶,也就在草原上还能唬一唬人,但综合调料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就算拉回大唐也一样能卖出高价,这可比卖茶叶安全多了。
临别之际,蒋亨用力地拉住薛大壮的手。
“齐兄弟,等你返回中原,你来忻州走一趟,哥哥包你吃喝玩乐,我家就在新洲城东第三个宅子,你一打听蒋宅就知道了。”
“你可一定要来啊!”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跟薛大壮小声嘀咕,说他们暂时还会再石头滩停留两日,大壮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就想办法来石头滩找他,或者在周围留个暗号,他会定时安排伙计去廓落布人的营地周围观察情况的。
薛大壮谢过蒋亨额度照顾,带着二驴子在布尔贴的引领下紧了廓落布人的营地。
廓落布这个名字在本族语言中就是“牧马人”的意思,他们喜欢马也擅长养马,据说历史上曾经被西域大部族征伐,全族沦为奴隶,好不容易逃离后便有了避世的倾向。
薛大壮是这个部落的第一个客人,族里小孩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好奇。
之前头人都跟他们介绍过,说是请来了以为“科学”的使者,他治好了商队的病马,说不定也能治好部族的马。
木伦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大壮看。原来中原人也有神使啊,还会治马。
头人说这个神使侍奉的是别的神明,他希望在不背叛草原神的前提下得到他的帮助,所以大家都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木伦对头人的主意十分警惕。
草原上的部族很多,侍奉的天神也不一样。像粟特人就不信奉草原神,他们追随西边的倭马亚的神明,经常嘲笑他们是草原上的野人,整日与马为伴。
头人把这个“科学”神的使者带进了部落,如果他像那些粟特人一样不肯帮他们,反而要他们转信自己的神明,那他木伦是不会答应的。
和木伦一个想法的廓落布人还真不少,所以当大壮走进部落营地,所有人虽然都在尽力微笑,但那笑容中却总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让人看着有点古怪。
748第一时间发出了这种异常,但它以为是草原部族的人生病了,心里对于布尔贴的邀请便有了猜测。
“我才他是找咱们来看病的。”
748在大壮脑中叭叭。
“你看他们的脸了吗?是不是肌肉的走向都很奇怪,要笑不笑的,好像活动受限了,这很可能是某种神经性疾病。”
“神经性疾病?”
经历过劁猪的大壮现在已经很能理解他统爹使用的专业术语,闻言顿时有点发愁。
“那咱可治不了啊,神经都坏了还能修啊?反正我劁猪的时候可是没做到。”
“不一定是实质性的损伤,也有可能是临时性的压迫。”
748还挺振振有词。
“比如寄生虫入脑之类的,不过你说的对,要是到了这个程度咱们还真治不了,知道了也没用。”
他统爹都说治不了了,大壮看向廓落布族人的目光中便充满了同情。
这是脑子有病啊!全族的脑子都生了病……也有可能是生了虫,肯定是因为饮食卫生不过关或者饮水不安全,可见当初统爹让他勤洗澡喝开水的规矩多么重要。
有了这样的认知,再等廓落布族人端上丰盛的烤肉大餐,大壮就有点食不下咽了。
他看着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肉,以前喜欢半生不熟的细嫩,现在看都是寄生虫大餐,吃都吃不进嘴。
奈何布尔贴还特别热情,一直在劝他吃肉喝酒。
大壮没办法,只好祭出自酿的烧刀子,只盼着酒精能够杀灭肉里的寄生虫,他才不要脑子生虫!
在廓落布的风俗中,客人不接受主人家的酒是很失礼的行为,大壮刚把自带的酒水拿出来,立刻就感觉宴席上的气氛不对。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出来,毕竟是小命要紧,真要是让虫卵进了脑子可咋办!?他的脑子可是他统爹的办公室,总不能靠爹大战寄生虫吧。
“我……我这个酒……,这个酒好……”
说完,他“啪”地一下拍开泥封,捅破里面的隔纸,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在空气中。
草原上哪有不好酒的,这股子逼人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在场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原本被拒绝的愤怒瞬间消散了不少。
无他,人家这酒是真好,真香,勾的人酒虫乱撞,和这酒比起来自家端出来就像马尿。
那……那……那……人家不愿意喝,那……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这样想着,席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草原人淳朴热情,纷纷问起这酒到底是什么酒,为啥闻着都要醉人。
“是自制的粮食酒。”
薛大壮还挺鸡贼,知道不能把自家的商业秘密泄露出去。他站起身,端着酒坛热情地给每个廓落布人倒酒,当然小孩除外,引发以木伦为首一众小少年的抗议。
“我们比车轮高了,我们已经不是小娃了!”
“科学证明18岁以下的孩子不适合喝酒。”
薛大壮振振有词。
廓落布人听他提起“科学”,马上都理解了他的坚持。
头人说这个中原人是“科学”神的信徒,神明说的话当然要遵从,人家的神不让喝酒不喝了吧。
于是在座的成年人每人得了一小碗烧刀子,薛大壮端起酒杯,说了一些万能的吉祥话,感谢布尔贴头人邀请他来廓落布营地做客。
他的话得到了廓落布众人的欢迎,大家高兴地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下一秒,变成了千奇百怪的表情包,偏还齐声大喊痛快!
“好酒!”
“够劲儿!”
“真香!”
有兴奋的当场跳起了舞,还有扯着嗓子唱歌的,小孩们想去收集碗底,但这酒大人都不够喝,酒碗早就被舔的干干净净了。
布尔贴一把把自家的酒坛给扔了出去,一边红着脸一边拍薛大壮的胸脯。
“兄弟,对不起!我们部族的酒真他娘的淡,你这才是真的酒,才是草原汉子应该喝的酒!我们以前都不知道中原的酒这么香,那些商队都是些坏人,他们有好东西都不卖给我们廓落布人,只有你……只有你是个真诚的人,你把神明的美酒带给了我们,带给了我布尔贴!”
“你这酒哪儿来的?多少羊能换一坛子?先给我换两坛解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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