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逍去得快,回得也快,端着碗汤药递到了江璃戈面前。
“趁热喝。”
闻到药味,江璃戈一张小脸立马皱成了包子。
“怎的感觉比下午那碗还要苦些?”
“良药苦口。”宁云逍十分不解,药还能有甜的不成?
江璃戈撇撇嘴推开药,就见宁云逍一双眼睛瞪了过来,赶忙可怜巴巴地解释:
“太苦了,喝不下。”
她如此一来,宁云逍的脾气都被磨光了,一句话问出来,多少有点任凭摆布的意思。
“平日里,你都是怎么喝药的?”
江璃戈奸计得逞,轻快道。
“松月会给我讲故事,风泉会给我做蜜饯。”
宁云逍停顿片刻,选了个能做到的。
“那我给你讲故事,你赶紧喝。”
“好!”
江璃戈乖乖端了药碗,浅嘬一口,就听宁云逍低声讲起了“故事”。
其实,说的还是荆州城的现状,但与松月那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讲法不一样,宁云逍的讲法是由远及近的,层层递进、条理清晰,叫江璃戈的思绪不由自主就被他牵着走了。
不自觉,一碗汤药已经见了底。
江璃戈将碗一放,询问:“世子是何时往京里递的消息?”
“我与白知府出城那日。”
从宁云逍出城到回城,加起来也不过五六日时间,京城此来荆州路途遥远,想必京里来的那位钦差必定是日夜兼程赶来的。
盛武帝如此重视此事,除了对荆州军防范已久之外,不由得叫江璃戈想起了前世听到的那些流言,若真是如此……
江璃戈不想让宁云逍瞧出不对劲来,遂敛了心思,转移话题道。
“那袁兴安他们怎么处置?”
“圣上的意思是,袁兴安押解回京,杀鸡儆猴。至于顾大人,也被调任回京了。”
“那白知府?”
“圣上允他致仕,携家眷入京颐养天年。”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白大人之子怕是要升迁了。”
宁云逍惊讶地看了江璃戈眼,没想到江璃戈一个姑娘家还有这等见微知着的本事。
惊讶之余,他也点了点头。
“荆州事了,过几日,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轻飘飘的“事了”两字,掩埋了枯骨无数,也掩住了一切的苦难。
江璃戈无言,也无从反驳,只点了点头。
“待刘老汉下葬,我随时可以启程。”
“好。”
……
江璃戈身子本就算不得好,这一病,人立马瘦了一大圈。
蓉慧瞧着本就心疼,偏生江楚楚日日打着探望的旗号日日准时报到。
江楚楚前脚到,宁律扬后脚就来,两人一进屋就开始搬弄是非,叫人没法子安心养病,醋味熏得隔壁屋都闻得见。
蓉慧一气之下,便将人悉数赶了出去,只说大夫让江璃戈静养,无事不必探病。
一句话,将一堆人都堵了回去,包括姗姗来迟的萧醒嵘。
江璃戈被允许出门那日,正好是刘老汉出殡的日子。
出殡的仪式,蓉慧一行人碍着礼节,不好前去,便请宁云逍派了贴身小厮前去帮衬,萧醒嵘也使了几个小兵帮着抬棺。
刘老汉的孙子大力一个人抱着牌位走在最前头,从摔灵到下葬,都打理得一丝不差的。
江璃戈主仆站在小山丘上目送队伍远去,刘老汉的这场身后事,不缺钱银,也不缺人手,已经是庄子里极为体面的葬礼了。
一个流程下来,大家伙儿都累得不行,大力打发了众人回去,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璃戈就是在这时候来的,“我答应过你外公,要照顾好你。你可愿意随我回京城?”
大力抬头看了江璃戈眼,没说话。
江璃戈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听大力说过话,正感慨着“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哑巴”时……
突然,大力开口说话了。
“你晓得不,我外公是故意的。”
“……”
大力说话满满的蜀地口音,江璃戈张了嘴半晌没反应过来,大力见状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立马又不说话了。
江璃戈见状也知自己犯了大力的逆鳞,赶忙解释。
“许久不听蜀地口音,险些没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你外公是故意的?”
听了解释,大力脸色才好些,“他没得几天日子了,故意帮你挡了灾,你才会照顾我。”
江璃戈点头,“我知道。”
“你晓得?”大力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晓得还愿意照顾我?”
“不论如何,他救了我一命,我承他的情。”
大力的表现,打消了江璃戈原本的计划,她顿了顿,继续往下:
“你若愿意跟我走,回京城了我会替你安排师傅学个一技之长,往后便是靠着自己也能过活。若是不愿也没关系,我会留一笔银子给你,只要不过度挥霍,保你吃穿不愁。”
隐在林后的风泉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
江璃戈给了大力两条路,一条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一条是平稳的余生。
若大力自己选了后者,说明他并不适合京城,就算去了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阿斗,哦不,大力沉默了半晌,就在江璃戈开始怀疑自己看走了眼时,再次听见了大力那浓浓的蜀地口音。
“管饭吗?”他问。
“哈?”江璃戈头一歪,很是疑惑。
“去京城学艺的话,还管饭吗?”大力说完,又连忙补了句,“馒头就行。”
江璃戈噗嗤一声笑开,随即点头,“管饭,每顿有肉,馒头管饱!”
“那得行!”
就这样,刘大力也加入了回京的队伍。
归京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一行人轻车简从地来,浩浩荡荡地回。
钦差大臣押着袁兴安一行人走在最前头,中间是带着上百台嫁妆大归的蓉慧长公主,白家人也带着家当跟在后头,最后则是萧醒嵘为首的一众护卫们。
这样的场面,十分壮观,大力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大的排场,吓得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璃戈后头。
江璃戈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嘱咐大力别冲撞了其他女眷便就此作罢,车帘将落未落的瞬间,又被人拨了起来。
然后,江璃戈就看见萧醒嵘臭着张脸,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道。
“这个大力,身份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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