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当然重要了,阿不思,你怎么会质疑你坚持了一个世纪的观点?”格林德沃伏在桌案上写着一封信,阿不思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地向他说着他昨晚的胡思乱想。
“阿不思,你快要把我绕晕了。”格林德沃还是放下了羽毛笔,“看来以后我们不能再让你喝一口酒了,是不是?”他严肃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不思停住了脚步,但这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忍耐。他已经习惯了沉稳冷静地应对发生的一切问题,而格林德沃会选择比较……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正好相反的,格林德沃平静又认真地看着他,仿佛昨晚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不可实现的咒语和化为泡影的理想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格林德沃的冷静微微刺痛着阿不思。
“……是我的期望太高了,对不对?”阿不思问道。
“不,”格林德沃说,“是我远没有我自己认为的那样无所不能。我们不能代替任何人决定他们的人生,但是,我敢肯定的是,没有人不渴望被爱。”他坚定地说道,试图以此来感染阿不思,“我们身边的每个人……准确地说,是曾经和现在出现的每个人,都希望被爱,有人陪伴。阿不思,就连你我也是一样的,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也是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了。这和一个人会取得怎样的成就,做成怎样的大事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被我们所称为的人,不论巫师或是麻瓜——尽管我不知道麻瓜是怎样想的,我也并不在意,请原谅。”他补充道。
“没错,这就是我的问题……我总指望着事情会完美地按照我所想的进行,即使不是这样,也总会有办法。”阿不思低声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按照计划发展就是最好的计划‘?阿不思,这是你曾经说过的,我觉得很有哲理。”格林德沃开诚布公地说,“我一直认为,在汤姆·里德尔这个问题上,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至少你比我要了解他,不论他做了什么,他也确实像你认为的那样,他只是个从来没有得到爱、理解爱的可怜人,尽管他伤害了很多人……实话说,我也是一样,虽然我们不在意,再次请你原谅。”格林德沃再次补充道,“你可以改变我的行为,我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任何人,但是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忏悔曾经的过错,并按照你的意思来做,只是为了和你一起做这些。我说了这么多,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是正确的,一直以来,都是正确的。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伟大‘这个形容词。”
阿不思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泪花。
格林德沃笑了笑,“你只是对自己缺少信心而已。相信我,你会是个好爸爸的。比起我的父亲,你更体贴,更善于引导——霍格沃茨的教育经历没有让你发现这一点吗——更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况且,”他挑起唇角,“如果事态变得不可控,还有我随时可以了结他。只要你允许我这样做。”
阿不思被他凶巴巴的话逗笑了,“这确实让我心安了许多,盖尔,你是从什么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了?”
“一直都是。”格林德沃说,“只是在面对你的时候,我的胆怯曾经占过上风,我后来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是我的魔咒杀死了阿利安娜——后来我的追随者,随便你怎么称呼他们,杀害了更多的人——我都没有过那样的感觉,我的确是太在意你了——我当时认为自己是把你当作阻碍我的对手了——我只能逃走,我无法面对你的失望和悲伤。但后来看起来,我确实是错了,我不该扔下你的。如果要坠入深渊,我也是和你一起的,你有充分的理由怨恨我。”
阿不思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把格林德沃的话晃出脑海,“现在呢?你认为我是你的听众之一吗?你确实很有说服力,只要你愿意这样做。”
“这没有什么错,阿不思。但是你也许能够注意到,我不会对我的听众说我爱他们。”格林德沃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或许看到了许多,但是如果你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我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任何人,不管是欺骗他们还是劝说他们为我的目的做出努力的时候。”
阿不思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眸,格林德沃看到了他的嘴角轻轻扬起,这使他的心剧烈跳动着,阿不思的眼神总令他难以忘记,甚至让他很难忍受那里面倒映出其他人的影子。
“说回来,我们也可以不那么执着于誓言咒究竟能保护的对象和程度,我们都应该把这个执念当作理想,这可是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事……我现在认为我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个世界是否会毁灭,并不是我们的命运。我知道你希望让所有人都能快乐幸福,但事实并不是这么回事,阿不思。我欣赏你的仁爱,但是不赞成你这么做,因为这会让你失去一切的,比如时间和爱。”
“我曾经一无所有了,盖尔。”阿不思终于开口说道,嗓音有些沙哑,“我的父亲、母亲和妹妹死了,我的弟弟不愿意原谅我——直到后来,我才想方设法修复了我们的关系,但是仍然不可避免地失去了我的侄子——我失去了爱人,盖尔,我一无所有了。”回忆起这些令他陷入了朦胧模糊的痛苦。格林德沃察觉到这种痛苦减轻了,阿不思更像是在陈述事实,这倒是好兆头。
“你重新拥有了这些,你应该不希望再次失去吧。”格林德沃说。
阿不思意外地看着格林德沃,“你知道吗?你说得非常对。”他说,“我差点儿就重蹈覆辙了,是不是?”
“我只是在用你的思路来思考问题。”格林德沃说,“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能够给你启发。我并不是不赞成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但是,或许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我确实应该重新考虑我的想法了。”阿不思坐了下来,看上去平静了很多。“或许你也可以召集你的追随者——你这么称呼他们吗?我听到的是巫粹党——你让自己太累了。”
格林德沃笑出了声,“噢,阿不思!你认为那些人还会继续追随我吗?我不会再无视他们屠戮麻瓜,不会许诺他们高于混血统、麻瓜出生的巫师的地位,更不会夺取统治麻瓜世界的政权……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还指望他们会忠心耿耿地帮助我建立新的世界吗?”
阿不思顿了顿,“会有其他人愿意为你效力的,你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种可能,”格林德沃说,“或许你是对的,我会找到愿意支持我的人,但是我不需要。我们想要的不是权力,就没有必要让自己成为领袖。试验和研究更能让我发挥更大的作用,冒险充满乐趣。”
“亚鲁狄巴让你看到了这些可能,是不是?”阿不思狡黠地笑着。
格林德沃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这该不会也是你有意安排的吧?算了,还是不要回答我了,我怕你的答案会让我看起来后知后觉,这很愚蠢。”
“你当然不傻。”阿不思柔声说道,“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做令自己开心的事,我知道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在为难你做那些你并不想做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这让我非常感动,但是也心存愧疚。”
“不必愧疚,阿不思。如果我不情愿做这些,我会告诉你的。”格林德沃说,“而现在,我只想寸步不离地和你待在一起。”
阿不思脸颊泛红,耳朵尖红得要滴出血来似的。
“我了解你,阿不思。”格林德沃说,“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身体……”他的喉结动了动,“和思想。我和你总是无话不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直到我们分道扬镳,再见面时又缺少静下心来谈一谈的时间,所以,我们是不是误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以前就是这样交谈的,我们互相启发,互相鼓励,这就是我们那个时候经常做的事。即使不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也要让猫头鹰在村子里飞来飞去。”
“过去太久了,我已经快要忘记了。”阿不思说。
“恰恰相反。”格林德沃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记得很清楚,无时无刻不再怀念,不是吗?你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真的是阿利安娜吗?羊毛袜的谎言真的代表你想要的亲情吗?阿不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诚实一点。我不会因为你真实的想法认为你是个伪君子,我没有把你架在神坛之上,没有人是纯洁无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阿不思想要反驳,但是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你大可以放手去干预汤姆·里德尔悲惨的幼年时代,除非你认为事情已经不可控了,”格林德沃面色变得阴沉起来,“那个时候,就是我替你做那些你认为疯狂的事情的时候。”
“死人了!天啊!死人了!”窗外的惊叫和嘈杂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阿不思转过头,向着靠着小路的窗户边走过去,他变成了史密斯的样子,以防被人看到他真实的模样。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他们对面的冈特老宅那边跑过来,阿不思看到艾伦·斯图尔特已经走出门,同样向那边张望着。
这样的骚动很快唤醒了冬日的村庄,人们纷纷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隔着围墙和邻居交谈,好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格林德沃站在阿不思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汉格顿的骚动。
“如果马沃罗·冈特杀了人,你认为他会提前被关进阿兹卡班吗?”
“什么?”
格林德沃指着冈特老宅树林的阴影里,“恐怕他不止是杀了人这么简单。”
那里躺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孩儿,面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不思的心沉了沉,他很容易猜到这个男孩儿因为什么而死,但是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他也没有费心在调查马沃罗·冈特的过去,那个时候,了解马沃罗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阿不思!阿不思!”
艾伦已经跑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向他们摆摆手。
“我们下去吧。”阿不思说。
“阿不思,这么快就出事了。”艾伦·斯图尔特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就有点儿超出我们预料了,是不是?”
“或许我们该离开了。”格林德沃说。
“你这样认为吗?”阿不思思忖着,“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过于担心。”
格林德沃看着他,“傲罗很快就会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誓言咒能够更早地推广出去就好了,至少那可以保护愿意保护自己的人。”
“我们可以直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阿不思拍了拍格林德沃的手臂算是安慰。
“他们会注意到……”艾伦有些犹豫地说道。
“幻身咒会给我们帮助。”阿不思解释道。艾伦用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目光看着阿不思,格林德沃在一旁努力忍住笑意和在心底流动的怒气,这个眼神他非常熟悉,不论是在大选会场还是最终决斗,人们似乎认定了阿不思能够保护他们,为他们赢得胜利,也习惯了忽略他所面对的危险和可能做出的牺牲。格林德沃说不清他会不会比这样的注视更喜欢那种更像是他看向阿不思时的意味……不论是哪一种,都不会让他好受。
他们可能不敢去想,也可能是不愿意去操心和自己无关的事。只要阿不思·邓布利多能够击败危险就好了。
“盖尔,你在想什么?”艾伦已经消失了,格林德沃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仍在他们周围不远处。阿不思回头看向他,也慢慢隐去了身形。格林德沃给自己念了个幻身咒,他们就向着冈特老宅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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