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殿。
永琀午休用膳的时候照例看了看弟弟们的功课,随手拿起永珹的字夸奖起来:“嘉门福喜,类增盛炽。你的字写的很好啊。”
“别人夸我我是不信的,二哥夸我那就是真有进步。”永珹笑嘻嘻地搂住永琀的脖子说道。
“这是写给禧娘娘的?”永琀笑着问道。
永珹却沉默下来,迟疑了一下才道:“算是吧。”
永琀放下这幅字,柔声问他:“怎么了?二哥瞧着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也就二哥会真的这样关心我了。”永珹有些失望地坐到旁边:“别的兄弟见到我不开心,只会说:‘呦,原来老四也会不高兴啊,别不是装的吧。’好像我这个人就没心没肺一样。”
“他们不是这个意思。”永琀摸摸永珹的头宽慰道:“你一向乐观开朗,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到你,都很佩服你呢。但是”
“你这次一定是遇到了很难很难的事情吧。”
永珹深吸一口气,抬头环顾一圈,见这会殿内只有自己和永琀,便下定决心问问二哥的意思,他那样聪明优秀,一定会明白自己的:
“皇阿玛一直想把我过继到嘉娘娘名下。”
永琀点点头,这个事情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当年皇祖母警告过宁嫔,不许宁嫔告诉永珹自己是他亲额娘,更不许她动想和禧嫔争夺永珹的心思,否则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前几日他和我说,要提前修玉牒,这件事就要交给宗人府去办了。”永珹神情很是失落:“可是可是我是额娘的孩子啊为什么要做嘉娘娘的儿子呢?”
“就算皇阿玛想为我寻一个位份更高的母亲,也有其他人可以选啊,为什么一定是嘉娘娘呢?”
永琀随手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垂眸柔声道:“所以你见了什么人吗?”
永珹低下头去:“我太想知道为什么了,再加上额娘这么多年,一直有意无意让我和宁嫔亲近可她却很厌恶宁嫔,其实我自己也有一些感觉,我感觉和她很投缘?但我又很抗拒和她待在一起。”
“嘉娘娘又是宁嫔的妹妹我实在是很难让人多想。”
永琀轻笑起来,放下茶杯:“你去见了宁嫔?”
永珹抱住头,有些崩溃道:“我我问她我是不是她的孩子。然后她没有正面回答我。”
“她既然没有回答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永琀声音很轻、很温柔,非常具有信服力,让人不自觉就会告诉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哭了。”
永珹紧闭双眼,就像是不想面对现实。
“她哭的难过极了,这就足以说明一切,到最后她把我赶出去,都没有否认”
永琀叹了一口气,永珹太聪明了。
“皇阿玛要修玉牒,我听三哥说,皇阿玛还要为永琋修。”永珹猛地抬起头看向永琀,语气中满是震惊:“二哥,你知道永琋是谁吗?他是额娘的孩子,一个早早夭折了的孩子!”
“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我偷偷贿赂了内务府的人,看了档案宁嫔是潜邸旧人,一直都很受皇阿玛喜欢,皇阿玛登基就封了她为贵人,可自打额娘失了永琋以后,这么多年她都只是一个贵人!这不合理啊!”
永珹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她为什么骤然失宠?为什么偏偏在额娘失了永琋后失宠!”
最后,他背对着永琀,低声说出了那个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是她杀了永琋,是我的亲生额娘,杀了额娘的儿子。”
永琀将杯子放回桌上,伸手拉住永珹的胳膊,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既然永珹自己猜了出来,继续瞒着他没有任何意义:“这件事情,大家都瞒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永珹默默流泪,看起来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是禧娘娘说,她不想你觉得你是为了赎罪才来到她身边的。”永琀认真道:
“她希望你能在爱里面长大,更从来没有因你的亲额娘是宁嫔而对你有任何偏见。”
永珹看向永琀。
“宁嫔自己做错了事情,已经收到惩罚。她和禧娘娘的恩怨,是她们的,与你无关。”永琀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可我怎么能心安理得享受额娘的爱呢?她的这些本来都是给永琋的。”永珹哭的鼻涕都下来了。
永琀毫不介意地又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了:“禧娘娘爱永琋,也爱你,你们都是她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关系,都只靠着血缘牵扯着。”
“真的吗?”永珹毕竟大了,也不好意思让永琀擦自己的大鼻涕,于是红着脸接过帕子自己擦。
“自然是真的。”永琀笑起来:“你都不知道,你送了幅画给禧娘娘,她都吓哭了,生怕你不认她了。”
永珹顿时急了起来也顾不上哭了:“我怎么会不认我额娘呢!她是我额娘啊!”
永琀笑起来,认真对他说到:“对啊,她是你额娘。你只要好好记着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事情把你们分开,更不会有任何事情让你们离心。”
永珹像是理解了一点。
永琀再接再厉:“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家都在向前走,禧娘娘也是一样的。我和皇阿玛说下午的武课你不上了,明日我给你补回来。你回去好好和禧娘娘聊一聊,将心结说开。”
“禧娘娘爱着你,你也爱着禧娘娘,血缘就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永珹若有所思,还是很不确定地问道:“血缘真的不重要吗?”
此时,用膳时间结束,永琮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哥哥!”
“是啊。”永琀张开双臂将永琮紧紧抱住:“不重要。”
劝慰好了永珹,又答应永琮下午带着他射箭,等永琀闲下来,天都黑了。
永璋和永瑢在一旁收拾东西。
“永瑢,永璟喊你。”永琀面不改色地扯谎将永瑢打发走。
永璋一脸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向永琀:“永璟有什么事吗?”
“没有。”永琀面无表情地帮永瑢收拾他的箭袋:“有两句话和你说。”
永璋见永琀这个样子有些害怕:“怎么了?”
“大哥如今有公务在身,很少来撷芳殿。会喊永珹老四的,不就是你了吗?”永琀冷冷道。
他一向很少有如此冷漠的时候,更一直跟着弘历读书习武,这会看着很有储君的气势。
永璋看了有些害怕,但还是嘴硬道:“那又怎么了?”
“啪——”
永琀猛地一下把永瑢的箭袋拍在永璋胸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威胁道:“我不管你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注意自己的一张嘴。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永璋心里顿感不妙。
他是嫉妒弟弟们都比他优秀,可是平时也不敢干嘛,只敢逞一时口舌之快。
永琀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替永璋理了理衣领:“记住了。”
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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