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要亲密很多。”江书夏并未接过李某人的一卡通,她食指的第二关节轻轻顶起眼镜下框,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起来,“至少,你捡到他的卡应该不是偶然。”
“我们住在一起。”任君仙淡淡地抛下核弹,让江书夏把控的对话节奏瞬间崩塌,好似一位经验老道的审讯人员,突然遇见不按常理出牌的嫌疑犯,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推进程序。
任君仙观察着江书夏的微表情,神情依旧淡然,“他是怎么说我的?”
江书夏稍作回忆,斟酌着道:“一个与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这是……荤段子?”任君仙微微倾侧脑袋。
“我认为他指的是精神上的知根知底。”江书夏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认为两人同居一事有了几分可信度,又补充道:“至于物理上是不是知根知底,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任君仙眼眸微眯,问道:“是的话?”
江书夏气定神闲,答道:“那便是。”
“不是的话?”
“也与我无关。”
任君仙的手指此刻还压在一卡通上,步步紧逼地问道:“这是临时态,还是持久态?”
“世界的属性是运动的,一切不会恒久不变。”江书夏平静地回视任君仙,说道:“临时态是我的进行时,但是否会延续到将来时,成为你口中的持久态,又有谁能保证呢?毕竟,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确实,现实各种因素错综复杂,所想与所为可能大相径庭,但——”任君仙定定地注视着江书夏,说道:“态度是一个人的事情。”
江书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说的没错,但刑侦人员有权审问嫌犯,教师有权确认学生的作业进展,食堂阿姨也有权在舀菜时抖上那么两下,你是以什么立场来确认我的态度呢?”
闻言,任君仙却像是早有预料,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也是一种态度。当一个人无法正面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称不上问心无愧。”
“前提是被提问者对提问者有足够的信任基础。”江书夏并未落入任君仙编织的陷阱,“当街头采访的记者,突然跑过来问你收入多少或是谈过几任,你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吗?”
“这不是一个普遍化的结论,完全取决于个体的判断与选择。”任君仙凝视着江书夏,平静而认真地说道:“现在,我只关心你的态度。”
江书夏不禁陷入沉默,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江书夏,这才是说道:“都说距离产生美,但你的执念似乎太深了。”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短暂而乏味的一生里,能找到一份执念已经是万幸。”任君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卡通,仿佛是在触碰恋人的肌肤,“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任君仙眼神深邃,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江书夏挑起眉梢,反问:“你怎么确定不是众人皆醒你独醉?”
“你很聪明,但还是露了馅。”任君仙忽地露出浅浅的笑容,好似天光破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所谓的杠精,但你却一直在否定我的理念,这是在维护自身利益时才会有的行为。你口口声声说与你无关,但你到底还是表露了自己的立场,你的潜意识里对我抱有敌意。”
江书夏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表现得极具攻击性,她忍不住眉头一蹙,下意识地用中指一推眼镜鼻梁部,说道:“我无法否定自己的态度具有攻击性,但理由应该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哦?”任君仙眉梢微动。
“我只是将你当作了灵感的来源而已。”江书夏内心的涟漪渐渐平静,“你对我有所求,所以不会轻易离场,这样的情况下,攻击性的态度才能挖掘出一个人的真实一面。”
任君仙的眼神愈发幽深,“确实,采访节目上,主持人有时会采用攻击性的态度,来试探对象的心理底线以及本能反应,但这是歪路子,更多的时候,主持人会选择一步步融化对象的心理防线,因为他们知道,应激反应虽然能带来流量,可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你想表达什么?”江书夏莫名有些烦躁,有种自己的内心被一步步解剖的感觉。
“你之所以采取攻击性的态度,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我建立起信任关系。”任君仙的指尖不再压住一卡通,淡淡地说道:“你说你视我为灵感的来源,那你本该探索我的真心,而不是与我针锋相对,进而观察我的应激反应。不是这样吗?”
江书夏一时间陷入沉默,像是被任君仙所说服,但很快,她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嘴角重新扬起弧度,说道:“不对,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
“人类的肉眼无法直接观测到微观世界的结构,所以另辟蹊径,让正负电子在对撞机里发生对撞,探测从对撞中产生的‘碎片’——也就是次级粒子并进行研究,从而了解到物质微观结构的许多奥秘。”江书夏如数家珍,微微一顿后,才是深深地望向任君仙,说道:“真心换真心并不是不证自明的公理,人类的内心就像是微观世界一样是无法直接窥探的,所以才需要某种‘对撞’。”
江书夏食指指节轻轻顶起眼镜下框,“我能确定的是,人的应激反应绝对是真实的,而心理防线消融后所吐露的,未必就是他真心所想的,每个人都戴着不止一张面具,但唯独本能是掩饰不了的,这才是我与你针锋相对的根本理由。”
任君仙凝视着江书夏良久,终于是开口道:“攻击性的本质是防御性,优先选择攻击而不是和解,看得出来你是高防御型的人格。”
江书夏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道:“谢谢你的分析,我有自知之明。”而后,她向餐桌上的一卡通伸出手来,“那我就接手了。”
任君仙眼神幽深起来,“你是说卡,还是说他?”
“你猜。”江书夏拿起一卡通,炫耀般地晃了晃。
任君仙摇摇头,“你并没有赢。”
江书夏耸耸肩,“我也没有输。”
——恒星对冲,平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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