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云东直视着任君仙,眼神认真,而一旁的路灯释放着柔和的暖光,偷偷拉长两人的影子。
“我见到了江书夏。”任君仙依旧神色平静,却又像是在雨中迷路的孩子,有些无助。
“我知道。”李云东微微颔首。
“我们聊了一些。”
“我知道。”
“我告诉她我们住在一起了。”
“我知道。”
“其实,你的饭卡并不是丢了。”
“我也知道。”
“事情闹得有点大,还上了青禾大学这边的热搜。”
“我都知——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李云东认真的表情顿时裂开,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多关注社交软件上的动态,难怪新闻社的人当天就嗅着味道找上了门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作为事件导火索的他,在这起热搜案件中只扮演了背景板的角色,任君仙与江书夏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当代至尊vs女帝转世,李云东脑海中已经蹦出这样的热搜标签,甚至都能想象出两人一路打到宇宙尽头,无数秩序神链断裂开来,大道都被磨灭的恐怖场景。
“我们那边就没这么高的话题度,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太八卦了?”任君仙有些感慨地说道。
“主要江书夏名气太大,案发现场又在我们这边,不过——”李云东想起活动室里顾思南提及的那些谣言,不禁嘴角抽搐起来,无奈地道:“好吧,我承认是很八卦,可能我们学校的人都比较闲吧。”
李云东不愿深入探讨校园文化与学生气质之间的关联性,切回正题道:“那你来这一趟,满意了吗?”
“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任君仙微微摇头,说道:“只能说,有所收获。”
“比如?”李云东挑起眉梢。
“比如,她戴的是平光眼镜。”
“啥?”出乎意料的情报让李云东漏出愚蠢的音节。
他本能地翻阅起以前的记忆,尽管很多事情都在回忆的滤镜下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回想了起来,最初与江书夏见面的时候,对方的确是未曾佩戴眼镜的。
那些朦胧不清的画面当中,只有江书夏的眼神依旧锐利得仿佛能刺透回忆——那种眼神,甚至只比今天的她更为锐利,已经超越刺猬的级别,抵达豪猪与电鳗的境界。
问题是,江书夏究竟是从哪个时间节点上开始佩戴眼镜的,李云东完全想不起来,实在是江书夏与眼镜的适配度太高,让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感,而至今为止,他也一直以为那是有度数的镜片,毕竟像江书夏那样整天高强度创作的话,眼睛承受的压力还是相当大的。
没想到居然是平光镜。
更没想到任君仙只一眼便看穿了这伪装。
果然只有女人最懂女人。
“你不知道?”任君仙略有些意外,见李云东茫然摇头,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浅浅的弧度,仿佛是照亮夜色的一弯月牙,令人莫名心动。
李云东下意识地错开视线,觉得后背有些发痒,便转而问道:“没有别的了吗?你既然学的心理学,就没有感受到点更抽象的东西?”
“我不是为了她才学的心理学。”任君仙无比平静地望着李云东,那眼神让李云东倍感压力,总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他本就对任君仙有种负罪感,现在各种因素堆叠起来,那自然更是要命。
任君仙看穿了李云东的动摇,眼角的笑意愈深,不再定定地直视着李云东,侧身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公寓楼,淡淡地说道:“但,我确实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她……和你很像。”任君仙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像吗?”李云东深感意外,“我觉得她和我差异很大啊,尤其在染色体上。”
任君仙果断无视了李云东无厘头的发言,继续说道:“你和她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攻击性,但你选择的是与世界拉开距离,而她选择的是向世界挥舞武器。表现方式或许不同,但根本上都是愤青。”
“用一个词来定义一个人会不会太草率了?”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我承认自己有愤青的一面,但我觉得我的思想,应该还是以佛儒道综合体系为主导的,愤青只是我应激性的一面而已。至于江书夏——”李云东想了想,认真说道:“没错,她的确是个愤青。”
君不见当年“笔谈会”论坛上,那位苦夏大神曾发表过多少篇明嘲暗讽的散文与针砭时弊的杂文,言辞之犀利,文笔之尖锐,简直是鲁迅先生附体。
任君仙深深地望了李云东一眼,说道:“用一个词当然无法定义一个复杂的人,但抽象的人格需要具象的词汇来描述。我认识到了她心里的愤青,就可以作为我逐渐理解她的开端。”
李云东听出任君仙话里的意思,她试图理解的看似是江书夏,实际上另有所指。
“你真的觉得人和人可以相互理解?”李云东的神情有些沉闷,“或者说,真的有相互理解的必要吗?”
李云东始终觉得,人生而孤独,死亦孤独,互相理解不过是美好的想象而已,不过是未曾触犯对方根本利益时的假象而已,归根结底,作为一个人,他连自己都未曾看透,又怎么可能看透更陌生的他人?
“我不知道。”任君仙摇摇头,眼神一瞬间有些茫然,但立刻变得平静而认真,“但我想要理解。”
“哪怕浪费自己的青春?”李云东想起当初任君仙临时更换志愿的事情,心情愈发沉重,“哪怕赌上自己的人生?”
闻言,任君仙却是露出柔和的笑容,她转身望向李云东,眼神温柔而真挚,这一刻,天顶的阴云被夜风悄然吹散,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在任君仙与李云东中间拉出一道笔直的分界线。
“没人知道青春的用场,没人知道人生的去向。”任君仙站在月光下,像是从诗画中走出来,“我看到前面有我喜欢的花,所以我去摘下了她,我看到路的前方有山有水,所以我走上了这条路。人可能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那或许是一张给不出具体答案的考卷,但我知道,我的心跳正为你而加速,我的视线总是在寻找你,对我来说,这就是考卷上的答案。”
李云东的脚畔被月光渐渐照亮,他说不出来话,只是觉得在这份初冬的寒意中,身上突然有一点点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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