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过饭后,乐少言本来是想帮着一起收拾碗筷,但是让孙一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不过,穆清还是有些担心乐少言可能会太过介怀眼睛的事,或是因为想太多而感伤,便请孙一递给了乐少言一块桌布,让她帮忙擦擦桌子就好,好在乐少言心态好得很,不仅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还擦的很起劲。
至于为何会这么兴奋,其实是因为乐少言在擦拭桌子的过程中注意到了,果然如同心中猜想的那样,自己所行的每一步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整个房间就像是已经被人提前清理过一样。
孙一去洗涮碗筷不在屋内,那么,会做这些事的只可能房间里的是另一位……
乐少言转头面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穆清,笑道:“老夫人,你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可你我非亲非故,你又是老人家,让你这般照顾我,女混子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经过先前几次试探,穆清也清楚乐少言大抵是一直在怀疑自己,同样猜到了这女混子既然起了疑心,就一定会绞尽脑汁进一步试探,所以吃完饭后便提前服下了可以暂时变声的药物,方便在之后独处交流的时候不会因为声音露出马脚。
这不,试探马上就来了。
穆清不慌不忙,尽可能地压着嗓子,淡然回道:“若是乐少侠觉得不好意的话,大可以有偿,给钱或者给其他什么好处,我都不会拒绝。”
“……”
听到是一个沙哑沧桑的陌生声音响起,说出来的话还直戳人心窝子,乐少言都有点开始要怀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有错了。
难道这位老夫人真的不是穆姐姐?
不,不能这么想,自家穆姐姐聪慧过人,若是想刻意伪装,那定会做戏做全套
只不过,如果猜测没错的话,那穆姐姐……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
怎么攻人还攻心啊!
不行,不能被穆姐姐牵着走!这种时候要占据话语主动权才是!
短短的几秒之内,乐少言的脑海中已然闪过不知多少想法,继而笑道:“可我就是个只会混吃混喝的女混子,身无分文,没有银两,偿还不起,怎么办呢?”
穆清则道:“所以我才说,换成其他好处,照样可以抵偿。”
事实上,之所以会突然这么说,同样是穆清对乐少言的一种反向试探。
穆清深知,关于这类话的答复,乐少言只可能会对自己说——
“让我想想,好像现在除了女混子这条命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能给的了?若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把我这个人偿给你,你觉得”
乐少言的话还未完,两人只听“啪”的一声突然响起,穆清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完全看傻眼了的孙一,而那原本在她手中的两个杯具此刻已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孙一并不知晓乐少言在怀疑这位“老夫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刚一进门,便听到了乐少言在说孟浪的言语。
因而在孙一看来,乐少言刚才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一个轻浪浮薄的女流氓,而且还是…还是在对一位老人家耍流氓?!
虽然孙一依稀记得穆清好像是有说过乐少言好女风也好美色,但没听说这女混子居然是风流成性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啊?!
孙一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正直之人,一想到乐少言刚才是在对一位老人家说那些混账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自家品行端正的少坊主居然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变态流氓女混子,当即为她感到不值,长叹一声后,又摇着头感慨道:“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
乐少言不明所以,既看不见孙一脸庞上那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激愤神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刚才茶具摔碎的动静中大概判断出,孙一兴许是进门后受什么刺激了。
就连穆清也是在反应了一下后,才有点看明白孙一为何会突然这么激动。
然而不等穆清开口替乐少言解释,孙一已经对着乐少言放声指责起来:“女混子!你就算再怎么饥渴难耐,也不至于…不至于对一位老人家下手吧…?!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少坊主啊?!”
孙一话刚出口,乐少言登时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孙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霎时,羞耻心几乎是直接冲破了临界点,整个脸庞肉眼可见迅速变得通红。
女混子没脸没皮地活了十几年,平生第一次感觉,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皮子可以没那么厚,但必须要有啊!
“你先等等…不是…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误会!真是误会!你绝对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乐少言越说越急,越急越乱,完全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才好,最后只得说,“不信你问老夫人!”
穆清扶了扶额,同样只觉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事情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确实是误会。放心,乐少侠并非下作之人,无需担忧。”
直到穆清也这么说后,孙一这才勉强愿意相信乐少言的为人品性没有问题。
经此一闹后,时间也不早了,孙一提醒乐少言该给她身上的伤口换药了,谁知乐少言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孙一帮忙,非说什么女女授受不亲,还说自己好女风,已有良人,再与其他女子有这样近距离的肌肤接触,属实不妥。
孙一还能不知道这些?但是她又不好女风,那能怎样嘛?再说,这可是换药,那能一样吗?她才懒得管乐少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歪理,她只知道自己是医者,要对病患负责。
可没想到这女混子也是真的倔,满屋子跑着躲,说什么也不肯让孙一靠近,非要自己来。
孙一险些要被气笑了,反问道:“你自己来?你自己能行?你自己够得着背上的伤吗你就自己换药?行了,赶紧过来,别犟了,你总不能让老人家来给你换药吧?”
乐少言还真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然后点头笑道:“也不是不行?”
“……”
很显然,沉默过后,孙一又误会上了:
“你果然是对老夫人有意思吧?!女混子你个变态!”
“???我没有——!那你都说老夫人是老人家了!我不介意不是很正常吗?!”
“你没有?那你刚才为什么说那种话调戏老夫人?!”
“都说了那是你误会了,你怎么就不信啊?!”
“…”
穆清又怎会看不出乐少言藏着的那点小心思,不管是找各种借口理由,还是使性子耍无赖不要外人上药,想来,实则都是为了引自己出面吧?
女混子也是对得起那个“混”字,为达目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脸皮总能厚出新层面……
所作所为…却皆是为了自己…
可自己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对得起为自己如此这般的阿言么…
穆清收敛思绪,轻叹一口气,道:“无妨,就让我来吧。”
孙一自然不会拒绝穆清的要求,虽然依旧对乐少言的人品有些放心不下,但最终还是选择尊重少坊主的意愿,临走前还不忘警告那女混子:“你们先拆旧纱布,我去隔壁屋子帮你们拿药,女混子你可别趁我不在对老夫人动手动脚!”
“我才不会对老人家干这种事!你到底怎么想我的啊?!”
乐少言实在是解释累了,不想说话了。
不过,若是要与身旁这位“老夫人”说话,倒也还是有力气能再说上一两句的。
说干就干,乐少言屈膝坐于床上,主动背过身去,然后朝身后的穆清笑道:“劳烦老夫人帮忙拆一下背上的纱布了,我够不着,多谢。”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的?”穆清的话语中虽然有几分数落的意味,但却并未拒绝乐少言的请求。
为了方便替乐少言换药,穆清摘下头上的帷帽将之放于一旁,而后身体微微上前倾拉近了与乐少言的距离,着手替后者一圈一圈的轻缓地拆解着身上的纱布。
“我不这么说的话,老夫人会愿意靠我这么近?会愿意多同我多说两句话么?”
乐少言直白的问话,令穆清无从作答,只能再次以沉默来回应。
似乎是感受到了穆清的沉默,乐少言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委屈,于是决定小小地报复回去,便开了个玩笑:“老夫人,实不相瞒,其实我不爱这么称呼,你说,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称呼‘夫人’呢……”
果不其然,乐少言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听到自己这样说后,这位“老夫人”总算有所动容,甚至直接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然而不等女混子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门口却再次传来孙一的惊呼声:“女混子你……?”
就这样,乐少言成功的又一次让孙一误会。
“这下让我抓了个正着吧?!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先听我说!”
可惜,事不过三,孙一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听乐少言解释。
不等孙一上前拉开二人,却见穆清骤然起身,顺手提起床上的被褥盖至乐少言身上,将那暴露在外的身躯遮住后,便一语不发地带着孙一径直离开了房间。
来到隔间确认无人跟来后,孙一这才不解地问道:“少坊主这是何意?”
穆清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解释道:“孙一,你还没看出来么?阿言她,早就已经认出我了。”
“…啊?!那我…那她…那岂不是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孙一想起刚刚对乐少言的种种荒唐联想,以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打断两人相处的行为,瞬间觉得再没脸见这二人了,恨不得立即找个洞钻进去。
但很快,孙一立刻意识到这些都还不是问题,问题难道不是,这样一来穆清的原计划不就全都被打乱了吗?
冷静过后的孙一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少坊主你已经知道女混子认出你了,那你为什么还……?”
穆清却像是早已料到一切般,缓缓叹道:“即使认出来了,可若是我不认,又有何区别呢?在我主动坦白前,阿言是一定不会揭穿我的…无论何时何事,都会优先为我着想…阿言她,从来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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