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狠狠一愣,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心头升起,他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定定地盯着那个盒子,鲜血淋漓,但却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是他的徒弟鱼公公的脑袋。
后脖顿时一片冰凉!
在那种地方,敢杀小鱼子的,只能是太子殿下。
可是。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杀他?
这小鱼子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他培养了十一年的干儿子,宫里哪座宫殿见了不得给三分薄面,他也知道小鱼子最近有些气盛,甚至想要替代他,可陈公公没想到,太子竟然让人提着他的脑袋就这么过来了。
太子坐在皇上右下首的位置,容颜玉贵,满身戾意。
陈公公路过他的时候,莫名的双腿有些发软。
“皇上,那是小鱼子的脑袋。”
皇上一怔!
小鱼子长得俊秀,小嘴会说道,侍候他也极为用心,甚至会揣摩他的心思,他用着很是顺手,可出一趟宫,他的人就被砍了脑袋?
皇上双目阴沉得可怕,太子在挑衅他,他知道的。
迎着皇上满身的冷意,太子幽幽站了起来,朝着皇上作揖施礼,微垂眼帘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戾意,皇上看着眼前这个身长玉立,满身霸气的儿子,心间微微有些发紧。
宋娘娘吓得脸色发白,她看向容颜,容颜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轻轻点了点头,宋娘娘这才紧紧握着皇上的手,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道。
“皇上,打狗也得看主人呀,太子殿下说杀就杀,哪一点把您放在眼里了。”
这话确实不错!
最近两年太子越来越得势,在他的面前也越来越强势。
他将另外几位皇子全都留在京城,为的就是压制太子,他也想看看,这些儿子里,到底哪个最像他,最能干。
太子长指微微一动。
大理寺卿淡看一眼,然后上前。
“皇上,咱们先说正事。”
适时打断皇上和宋娘娘之后,大家也是微微一怔,随后才想起来。
这进大理寺的第一桩案子。
是周若谷和江照莹私通!
第二桩案子。
是青山地动,死伤无数,责任在谁!
“周太医。”
大理寺卿轻唤。
周太医一袭青色长袍,从诸位大人的身后走了出来,跪在皇上面前磕头之后,宋夫人忍不住嘲讽。
“早就跟你说过,你那儿子品性不端,放浪形骸,选什么人不好,非要选我宋府,非要和成了亲的江照莹苟且私奔,如今弄得三家都颜面全无,让全京城的人看笑话。”
这江照莹也真是有眼无珠,放着她宋氏这么好的嫡长子不要,非要去和一个太医之子苟且。
宋成玉想起这些就咬牙切齿,气得眼前发黑,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周若谷?
因为江照莹的事,他以后头都抬不起来。
“若是周若谷和江照莹真心相爱,大可在我们上门求亲的时候坦白,我们断没有破人姻缘的道理,这才刚成亲,就迫不急待的和奸夫私奔,找个没人地方倒也罢了,可他们偏要招摇到青山镇去,当着老百姓的面搂搂抱抱,简直是……皇上,娘娘,您可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啊。”
见宋夫人哭泣,宋清欢和宋明霁急忙上前围着她,宋娘娘满眼心疼道。
“二嫂,你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当,咱们成玉太善良,也太命苦,皇上既然来了,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是。”
宋夫人急忙擦眼泪,退到宋娘娘的身边,两人相视抿了一下唇。
依偎到皇上的身边去时,宋娘娘蹙眉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知她心烦,握紧她的手捏了捏。
随后。
皇上眼神冰冷看向周太医,周太医急忙解释。
“皇上,这件事情微臣真不知情,若当真是实情,皇上处死周若谷,微臣绝无二话。”
想了想。
周太医接着说道。
“皇上,周若谷的生母死得早,他与微臣一向不亲厚,从小到大都独立独行,谁的管教都不服,想要抓到这个人,微臣恐怕是没办法了,还得请诸位帮忙才行,他若是不承认自己的罪行,皇上也可以当场就把他诛杀,微臣绝无怨言。”
听着周太医这般言辞凿凿,江执玉突然间想起很多年前,周若谷躲在他们的园子里仰头呆呆的看着天空,然后咬着唇,一直落泪,一直落泪的画面。
垂下墨黑的眼帘,江执玉淡淡嘲讽。
“周太医当真是一位好父亲。”
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把自己的长子赶尽杀绝,甚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想借皇上的杀手,周太医此人心肠可所谓不狠。
周太医狠狠一颤,飞快的看了皇上一眼,随后转头怒视江执玉。
“我这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因为他一个害得全家都出事吗?”
说着又把怒火窜到江监正的身上去,见他神情冷漠,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咬着牙道。
“如果你多加管束自己的女儿,也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江监正,你的这一双儿女,实在也不怎么样。”
周太医的继室,和江夫人的继室,是十来年的好朋友。
说起来。
京中曾经刮起过一股子继室风,而且这个小团体暗中凝成了一股绳,很是团结。
江夫人暗中帮着好几位好友上了位,如今感情好着呢。
周夫人的继室就是受了她的恩才上了位的。
“我的儿女如何轮不到你来说。”
江监正走到江执玉的身前,将儿子护在自己的身后,同时也维护着江照莹。
“周太医,我和你不一样,你宠妾灭妻丧尽天良,死了正室还不满意,竟连长子也要铲除。”
不顾周太医脸色大变,江监正看向大家冷声道。
“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周府查,里头若是有周若谷一个院子,哪怕是一间像样的厢房,我江某都可以把头摘下来,这么多年,他都是靠自己一个人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说过你们的一句不是,可你们呢?字字句句都在要他的命!”
“你你你……别血口喷人。”
周太医眼底闪过一丝慌意,急忙岔开话题。
“如果不是江照莹,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死,也死有余辜,怪得了哪个?”
江照莹已经死了,周若谷既然那么喜欢她,那就陪着她去吧。
省得现在的夫人天天哭哭啼啼诺大的周家以后还要交给周若谷打理,不能给她的两个儿子。
太子淡淡看了程庭安一眼,程庭安微点头,随后就脸朝着周太医府上窜去。
“私通可是大罪啊,要浸猪笼的,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莽撞。”
“没听他们说嘛,都是没娘的人,自然也就没人悉心教导,才会犯错。”
“死了就死了,但府里的名声也跟着毁了啊。”
有人低声议论着,皇上听了,捏紧了手里的杯盏,冷声道。
“抄了江家,男子流放,女子充进……”
“父皇。”
太子嗓音沉沉,打断皇帝的话。
皇上身上的气息陡的沉了下去,太子似是没有感觉到似的,接着说道。
“这件事情一味只听原告所说,不听被告所辩,似乎有失公允。”
“人都死了,上哪听周若谷和江照莹辩解去?”
宋娘娘忍不住轻嚷。
宋夫人和宋成玉对视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焦灼,这都眼看着要成功了,马上就大功告成了呀。
真是急死人了。
宋成玉蹙眉看着太子,身后的拳头紧紧握着,这太子,属实是碍眼了一些,也该是时候换成表弟坐了。
皇上冷眼看着太子,审完这件事情,接下来便是青山镇。
明知与自己有关,不避嫌不说,竟然还带人到这儿来,也真是一个不长进的。
涌着怒火,太子怒斥。
“怎么?太子有办法?”
“父皇,不如先听听周若谷怎么说?”
太子话音刚落,周太医就脸色陡的一变。
他希望周若谷能死在外面,不要再回周府,所以这么多年,他们才任由周若谷在府外游荡。
没想到。
太子殿下竟然有他的下落。
宋娘娘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似笑非笑。
“太子竟然有周若谷的消息?难道说,周若谷的行踪太子一直都是知道的?”
藏匿之罪,想逃也逃不掉。
太子自然知道宋娘娘给自己布了一个陷阱,但并不理会,宋娘娘眼中怒意翻涌。
却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大家齐齐转头。
人群涌动里。
一道清瘦又高挑的身影就那么慢慢的走了出来。
是周若谷。
一袭黑色锦袍,长发被白玉冠束着,甚至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周太医看着他那似生母的模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倒是忘记了。
今天是周若谷生母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戴一朵白花。
他这是在向周太医挑衅,也在向他申诉,在告诉他,母亲死得不明不白。
“你还敢回来。”
周太医怕他乱讲,冲上去抬手一巴掌就甩在周若谷的脸上。
鲜血从周若谷的嘴角慢慢的溢了出来,他偏着脸,任由半张脸又红又肿,缓缓移动眸子的时候,双目里映着的都是周太医怒目圆瞪,恨不得他死去的嫌弃。
“周若谷见过皇上、太子殿下,诸位大人。”
周若谷上前施礼,随后便是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周太医拳头紧紧握着,恨瞪着周若谷,死在外面也就罢了,他却偏要回来,皇上震怒之后,肯定会牵连整个周家、
到时候,他们周家还要怎么活?
“皇上,请您过目。”
周若谷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呈上,陈公公看向皇上,宋娘娘见状冷着脸道。
“像他这种品性不良的人,写出来的字恐怕也不会好看,可别污了皇上的眼睛。”
宋娘娘深知皇上的习惯。
这么多年下来,每天都要批奏折,皇上一看到密麻的字就烦,甚至会头痛,遇到一些固执老臣的折子,几乎是越来越痛。
不过。
这一次倒是出乎宋娘娘的意料,皇上竟然示意陈公公把东西递上来。
打开折子。
皇上先是怒气冲冲,蹙眉看着,后来渐渐的眉宇微松,到最后脸色竟沉重起来。
合上折子。
他看着周若谷。
“你起来吧。”
周若谷深深拜了下去,伏在地上喊道。
“皇上,若谷想与周家断绝关系,求皇上帮帮若谷。”
种种因由。
他都已经写在了册子里,青山镇的点滴,救下多少人,死伤多少人,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周太医听到周若谷的话,冲上去一脚踢在周若谷的肩膀上,周若谷砰的一声砸倒在地上,痛得蹙着眉头一声都吭不出来。
“皇上,您别听他瞎说,臣不会与他断绝关系,就算他死,尸体也得由臣来处理。”
既然皇上厌恶,那他便把周若谷鞭尸,只要皇上对周家没有芥蒂,他什么都可以一试。
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要往上爬的。
“周若谷,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皇上嗓音低沉,微微往前倾身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探究。
宋娘娘眼眸微微一动。
周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是。”
周若谷高声答话,只要能和周家断绝关系,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那好。”
皇上笑了笑,他最喜欢看的便是这种戏码,皇家没有亲情,只有算计,仇恨,那大臣家里,也没必要有。
他看向周太医。
“既然他要脱离出来,那便再与你周家没有任何关系,他日若是要脱离户籍,你也不得阻拦。”
“皇上。”
周太医脸色大变,这么多年,周若谷一直都说要脱离出去,他的舅舅甚至扬言要收养周若谷,要把他当成长子培养,以后家产都给周若谷。
他一直拦直,不让那边得逞,可这下……
“谢皇上恩典。”
周若谷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宋夫人看着他那模样,冷声道。
“就算是脱离出来又如何?你与江照莹私通,同样罪该万死,要我说,周太医,你让他脱离出去是对的,否则他一定会牵连你们周家。”
这么一说也对。
于是。
周太医也不犹豫,当文书端过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签字画押,当场与周若谷脱离了一切关系。
周若谷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周太医,接着又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您好像很希望我和照莹私通。”
宋夫人没想到周谷若会突然间发剑指向她,不过转念一想,她有皇上和宋娘娘撑腰,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遂蹙眉怒道。
“你们自己不要脸,与我有什么关系?”
宋成玉死死的盯着周若谷,心头怒火迸出,他不明白,周若谷虽然生得不错,但单瘦得很,看着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江照莹是眼瞎了,看上周若谷?
“你和她,同床共枕了?”
实在是抑制不住怒火,宋成玉上前两步捏着周若谷的肩膀,质问。
周若谷一把挥开宋成玉,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一字一句。
“对。”
宋成玉的脑海里瞬间出现江照莹和周若谷抱在一起在床榻上翻滚的模样,怒火不断翻涌上来的时候,喉咙里腥甜一片。
这该死的江照莹,自嫁给他之后,他连手都没碰过。
这让他怎么甘心?
“皇上,周若谷和江照莹私通,是沉塘的罪。”
周太医上前作揖,宋娘娘便加了一句。
“江照莹究竟死了没有?为什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会是东窗事发,跑了吧?”
说起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
从江照莹离开京城之后,她就失了踪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江夫人一直紧紧的搂着江抚琴,护着江抚箫,听着宋娘娘的话,她看向江监正。
江监正自始至终都神情木然,不说话,不抗拒,静静的站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太子殿下威坐在位置上,听着宋娘娘的话,犀利的眼神微微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正乾,你如何说?”
皇上冷声问着,江监正慢慢上前,作揖。
“臣亦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皇上一定要江家人付出性命的代价,那微臣愿意代女儿去死。”
太子冰冷的长睫微微闪了闪,这周家和江家还真是有意思,一个巴不得女儿死,一个却愿意代替女儿去死。
他看向周若谷,无怪江照莹那般疼惜于她,当真是个命苦之人。
“周若谷,你若是供出江照莹的下落,说不定本宫还能替你跟皇上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宋娘娘话音刚落,大理寺门口一道清幽如雅的嗓音淡淡传了过来。
“不用他供,我知道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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