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坚定?]
[我怎么觉得周敛话里有话。]
[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周敛已经继续前行, 林采星愣在原地,落在腿侧的指尖微微轻颤。
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和痛苦。
是的, 他很自卑,非常自卑。
而且这份自卑居然被周敛猜到了。
和周敛分手可以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每回忆起那件事,心中的难过都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 无情地割着他的血肉。
远方, 周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黄金山竹下。
他面无血色,静静站在原地, 僵硬地迈开脚, 却碰巧踢到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不大, 却令他踉跄地扑倒在地上。
掌心的痛感陆续传来, 他望着那些尖锐的岩石, 垂着眼眸缓缓站起来。
林君山赶走他那天, 是这么说的。
“华兰骗了我,你虽然不知情,但并不无辜, 你享受了18年本不该属于你的父爱, 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其实你如果能和周敛结婚, 我不介意继续当这个糊涂爹, 假装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很可惜,周敛的母亲今天上午找到我,警告我不许再以周敛的名义结交任何商业伙伴, 她正在给周敛物色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你。当然, 她说了, 你可以继续和周敛交往, 只要你愿意,地下情人的身份还是给得起的。”
林采星僵硬地走着,吸着鼻子忽然笑了。每离周敛进一步,都好像在被毒蛇缠紧一些,毒液逐渐渗进肺腑。
周敛母亲说得没错,他的确配不上周敛。
其实他更讨厌那时的自己。
如果他有资本,他完全可以在周敛带他去纽约的公寓时果断拒绝。
可他当时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停掉,离开林家时又没带走任何东西,华兰的病已经步入晚期,他没办法拒绝周敛的帮助。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更卑劣。
那段时间他根本没办法面对周敛。
每个夜晚,他被周敛搂在怀里都是痛苦的,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装作睡得很饱很熟。
渐渐地,他的状态极差,可偏偏言谈举止与平常无异,骗过所有人。甚至还有人说他冷血,爹没了妈病了,该吃吃该喝喝。
两人分手的导火索是他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那天。他被商令舟的表弟出言嘲讽,失手伤了商令舟,望着商令舟满头的鲜血,他彻底崩溃。
医院里,周敛的母亲亲自来找他,希望他能放过周敛,不要再让周敛为他的事奔波,抚慰商家。
他已经深陷泥潭,就不要再拉个人垫背。
华兰去世后,他告诉周敛,他已经委托律师盘点华兰的资产,并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变卖。剩下的钱大概有一千多万,足够他挥霍。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受够了周敛的繁忙。他想找个每天都能陪着他,有需要时就能立刻出现在身边的体贴男友。
恋爱这几年,他腻了。他喜欢周敛,但更多的是享受被爱的感觉。华兰离开后,他想换一种独立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不需要周敛再陪伴他。他想和美国的生活彻底切割,周敛也是在他切割的范围内。
林采星突然摊开手掌,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指缝。
他记得那天说完,周敛攥着他的手平静地问他一个问题。
“林采星,所以我从来不在你的必选范围内吗?”
他坚定地回答,是的。
周敛没再问,转身离开。
迎着唏嘘的风声中,他默默咽下哽咽,佯装平静地走到周敛身边。
竹筐里,黄金山竹即将盛满。
[星星怎么了?感觉要碎掉了。]
[两人本来聊电影呢,突然就这样了。]
[星星的手怎么了?摄影师一直跟着周敛,也不知道星星为什么这么晚才跟上。]
林采星将颤抖的双手揣进兜里,抬眸时勉强一笑:“你动作好快,我们还需要多少?”
耳畔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可这,偏偏就是最大的异常。
周敛握着一颗果子缓缓回眸,与他对视时说道:“马上。”
林采星脸上的泪痕早就被擦干,他继续维持笑意:“我帮你。”
竹筐旁还有一双工具手套,是留给他的。
他戴好后,小跑着忙碌起来。
[你们没发现吗?星星眼里没有任何神采。]
[两人的cp好奇怪,又甜又虐的。]
[怀疑两人拿了虐文剧本。]
半小时后,两人背着整整十五斤的果子下山。一路上,他们相对沉默,只有经过崎岖不平的小路时,周敛会轻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采星背着的果子只有三四斤,剩下的全都在周敛的筐里。他望着前方那盛得满满的竹筐,强装已久的淡定突然消失,泪水骤然间打湿了衣领。
他垂着眼,轻轻用手套捂住口鼻。
周敛,如果对他差一些,他或许能更心安理得地接受。
周敛这样,他只会更愧疚。
就像周敛母亲说的,他已经趴在泥潭里,偏偏还要周敛拉自己一把。
泥巴会弄脏周敛的衣服。
就像他一样。
他不敢放慢脚步,就怕周敛突然回头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如果周敛永远不回头就好了。
一小时后,黄金山竹全部售空。
周敛很会挑水果,外观基本呈金黄色,当地的居民尝了几个,酸度甜度适中,也愿意用物资换。
回到家,周敛径直走到屋里整理物资。
林采星没进门,独自坐在小院里摆弄着周敛在集市里给他买的小丑娃娃。
[星星怎么还戴着手套?]
[我刚刚好像瞥见他的手受伤了。]
[不会吧?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时间过得很快,周敛煮完咖喱已经将近傍晚。
两人买卖黄金山竹花费太长时间,回家时就已经是下午。周敛发现,他做菜时林采星也没闲着,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凉亭里的座椅都擦得一尘不染。
他收回纷乱复杂的情绪:“林采星。”
林采星轻轻回眸,弯了下微肿的眼睛:“你先吃饭吧,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吃。”
周敛眼神中带着几分忧郁,随即转身回到桌上,静静地凝视着饭菜,一口未动。
他眉头渐渐蹙起,手指不自觉捏紧,又轻轻松开。
被他戳破心事,就这么害怕吗?
他嘴角微撇一下,眼眶忽然酸了。
其实当年他隐约能猜到林采星离开他的原因,他愿意回头求复合,也是抱着林采星后悔的念头去说的。
那晚,他等了林采星很久。
林采星甚至不愿意见他。
他理解林采星有自己的万般苦衷,唯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他是那个能轻而易举被甩开的人。
林采星爱他,但不坚定。
他嘴唇轻抿,眼神中透露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和忧虑。
如果林采星始终抱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根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那么他这些天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夕阳渐行渐远,屋子里慢慢被黑暗笼罩,桌子上的菜早已冰凉,却一口未被动过。周敛始终端坐在餐桌前,而林采星也一直未踏进屋里。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没有半分交流。
[又来了,又来了。]
[他们俩不会真的是那对分手的情侣吧。]
[上午还好好的呢,周总给星星买这买那,超级宠。]
[我觉得还是跟那句话有关。]
周敛神色寥寥,缓缓闭眼。
他的思绪像一张巨大的网,越是纠结就扎得越紧,紧到让人无法呼吸,痛苦到极致。
忽然,他起身朝院里走去。
林采星正靠着墙根发呆,发现周敛朝自己走来,连忙站起来。
周敛面色不露丝毫情绪,目光极快地落在林采星依旧戴着的手套上:“你的手怎么了?”
林采星下意识背在身后:“没怎么。”
周敛声音涩然:“进屋。”
林采星“哦”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周敛强势地扣住手腕,并极快的速度拉进房间内。
他踉跄着,心跳愈发不受控制。
摄影师刚想跟进去,门哐当一声紧闭。
[什么情况?我靠!!]
[中断直播?]
[啊啊啊!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太好奇了!!能不能别关门?]
[摄影师快点跟进去啊!]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林采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他进了屋,魂儿还没追上,就被周敛按住双肩被迫坐在炕上,那副手套也随之被摘下。
一双布着划痕的手出现在灯下。
周敛看着那露出血肉的掌心,一路疼到心底。他取出药箱,轻轻为伤口消毒,棉签每碰一下,林采星便向后躲闪一次。
他垂着眼,声音低得几乎成了气音:“怎么弄的?”
“摔了。”林采星极力维持声线的平稳,“上山时不小心摔了。”
周敛按着药瓶,轻轻喷在伤口上,说话时眼底泛着一丝湿意:“为什么摔了。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
林采星的手轻轻一缩,却被周敛紧紧锁住。
周敛继续握着他纤细的手腕,温柔轻笑:“怎么?你可以做,我不可以说?”
林采星垂着头,寂沉的眼眸愈发黯淡:“你可以说,你怎么说都可以。”
这句话,令周敛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心中的情绪辗转挣扎,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你确实厉害,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让我失智。”
上完药,他将药箱放在桌上:“录综艺这些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你觉得呢?”
林采星脸色苍白,使劲咬着唇:“对不起。”
“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周敛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从柜子里取出来,“这是我的问题。”
“不过临走前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当初你能那么潇洒地和我提分手,是因为不够爱吧。”
“你告诉我答案后,我们再也不见面了行吗?”
这几天周敛被折磨得快疯了,不停地内耗、猜测、纠结。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这根本不像他。
温热的液体顺着林采星的脸颊流下来,一点一滴融入他的心脏,腐蚀着他的理智。
望着面前的行李箱,无法抑制的痛在心底蔓延,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周敛静静俯视着他,声音变得平和:“药一天上三次,后会无期。”
卧室门被推开,周敛刚要踏出脚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嘶吼着的声音。
“不是的,不是的。”
周敛依然背对着,狠着心没有回头。
“不是?那是什么?”
林采星嗓音沙哑:“是不舍得。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被蹭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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