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容在人群中逆行,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
往北门赶的路上,她已经在地面上看到了好几条裂缝,汩汩冒着浓烟,还有些地方塌下去一块。
北门敞开着,设的关卡东倒西歪。
负责搜查的护卫不是跟着往南边跑,就是已经晕倒在了路上。
看上去是因为在外暴晒太久,又吸入了太多硫质气体。
项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谢善和捂着面罩,胸口急速起伏着。
要不是她意志力足够强,一直紧随着项容,可能早就被涌动的人群挤散了。
跑过关卡,她们来到了桃花镇外。
谢善和有一瞬的恍惚。
她哑着嗓子,对项容说:“谢谢你带我出来,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路,我会自己走的。”
谢善和心里很清楚,她杀了秦朝、拿了布防图,襄州军中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在项容的帮助下,她顺利躲开了桃花镇的搜查。
可之后呢?
秦朝的那个副将——田光,见过她很多次,每次看到她的眼神都很贪婪很凶残。
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秦朝出事,重要物品丢失,田光一定会迅速回到军营,主持大局。
随着桃花镇屡次搜查无果,田光自然认为她已经逃出了桃花镇,那么接下来,追捕她的天罗地网,也会随之在襄州境内铺开。
她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逃犯”,与她同行,风险很大,她不能继续把项容拉下水。
项容听了谢善和道别的话,没发表什么意见,只问她:“你打算去哪儿?”
谢善和说:“先往东走吧。”
“巧了,我也要往东走。”
项容一整个上午就没闲着过,她将谢善和给的舆图和兵力布防图,仔细看了一遍,默记在心中,又对照着,用笔在日记本上画了下来。
虽然画工有限,但大体的位置准确就行。
看了半天,她觉得瞿麦的建议是对的。
北方战乱,南边的那个宁州统帅不是什么好东西,野心太大,非要找人打仗。
东边临近海边,也物产富饶。
综合比较起来,是当下最好的去处。
谢善和不知项容的打算,也不知桃花镇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奇怪道:“你为何也要走?你既已在镇上站稳脚跟,待地动一过,地面裂缝填补好,日子还是……”
她本想说日子还是照旧过的,但突然反应过来,要是那股浓重的硫磺味道一直不散,这日子还怎么继续过下去?
而且地动导致裂缝也就罢了,为什么山麓的硫磺味飘到镇里来了?
谢善和下意识地询问项容,项容捏捏面罩,朝东走去。
边走边低声说,“大概是山神突然开了眼,发现它一直以来保佑的陈家和琼楼庄,其实干着草菅人命的勾当,所以发怒降下惩罚了吧。”
谢善和顿了顿,说:“可镇里的百姓是无辜的啊。”
项容看了她一眼,沉默了。
如果让谢善和知道,镇上的百姓可能对琼楼庄里的一切心知肚明,她还会不会这么说?
可转头想想,镇里的百姓知道又能如何呢?
他们活在陈家羽翼下,尚且战战兢兢,只能俯首听命。
琼楼庄里的事,他们不敢过问,不敢讨论。
就像那天看见从偏门驶出来的马车、看到马车里滴落的血迹,他们连一句窃窃私语的议论都不敢有。
并非是他们冷血无情,要怪就怪这世道,压得他们不得不低头。
项容仰头看了看天空,忽然道:“如果山神对虔诚祭拜信仰它的子民们都能痛下杀手,那只能说明这世上什么都不可信,什么都不可依靠,只能靠自己。”
谢善和也抬头看了眼天,一边努力跟着项容的步伐,一边小声道:
“天道无情,人却有情——之前在路上,我偷偷看你,觉得你很冷漠,和你对视上时,你的眼神吓了我一跳。可最后,是你伸手救了我。”
“你是个看起来冷冰冰,心中却有情的人。”
“我有情?”
项容有些啼笑皆非,“也许有一点吧。不过不多,所以别太信我。”
她扭头看谢善和,似笑非笑,“说不定明早你一觉醒来,我已经丢下你走了。”
谢善和一愣,久违地笑起来,顺着项容的话开玩笑:“那我今晚不睡了。”
当天晚上,她们还真没怎么睡觉。
项容一直马不停蹄地走,晚上吃的是早就准备好的春饼。
谢善和肚子饿了,也犹犹豫豫地从项容给她的包袱里拿春饼吃。
包袱里干粮不少,省着吃的话,起码够吃七八天。
谢善和咬着春饼说:“这些多少钱?要是我给的那些首饰……”
“够了,完全够了,还有剩余。”
这个话题谢善和提起来好几次了,项容都有些无奈。
“我说过我没有跟你客气的意思,你也没有让我吃亏,所以你尽管放心地吃。”
谢善和这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了饭,项容又给了她一些止痛止痒的药粉。
“我的建议是,暂时还是不要吃解药。就像你担心的那样,襄州军若是在州内张贴抓捕令,那你还是一直保持这个模样比较好。”
谢善和沉默片刻,没接那包药粉,而是站起来去旁边寻了块尖锐的石头。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握住石头,用力地将脸上的鼓包都划破了。
血痕一道道地流出来。
这样一来,之后脸上留下的疤痕印记会更多,和毁容无异。
她早就打算这样做了,只是一时间下不去手。
可是仔细想想,万一后面途经的集镇县城有贴她的画像,她临时毁容,太新鲜的伤口未免惹人怀疑。
不如早下手,疤痕结得越早,越显得陈旧真实。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看见自己那张干净秀美的脸蛋。
小的时候,听别人夸她好看,她会很开心,和家里人“炫耀”。
哥哥们说她像只骄傲的小兔子。
曾经最疼爱的家人都没了,她也不想再做那只骄傲的小兔子了。
谢善和随手擦去血痕,对项容道:“现在可以吃止痛的药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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