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郡王也看了眼夕阳。
心想,现在就盼着下雪,也太早了。
在他的记忆中,元化十九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晚,上京直到十一月才下了第一场雪,瀛州这边他虽不清楚,但通过那一战的结果来看,这里大概十月才会下雪上冻。
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等到下雪,他们估计要饿死在沼泽林了。
他正想着,帐子里面突然传来沈幼安的惊呼声,他转身时,身边的两个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尤其是谢知年。
那速度,简直晃眼。
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他进去帐子时,沈幼安正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捂嘴干呕。
原来是夏冰刚才取箭头时,没有看好方向,飙出来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谢知年皱着眉从怀中取出了帕子,正打算给沈幼安擦脸,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将帕子递给了秋菊。
秋菊还没来得及接帕子,他匆匆赶过去,“我有手帕,用我的!”
他往怀中摸了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手帕取了出来,只是上面浸满了泥浆。
“小妹没事吧?”在他恍神之际,沈放已经给沈幼安擦干净了。
他讪讪地收了帕子。
也,也行吧。
只要不是用谢知年那厮的手帕,都行。
“我没事。”沈幼安从沈放手里拿过帕子,又将发间的鲜血擦了。
其实她对鲜血已经没那么敏感了。
只是刚刚那股血,一下飙到了她的嘴里,铁锈的味道直冲满门,她才没忍住。
正在为翊王止血的夏冰又是忐忑又是着急。
谁知她刚才手一抖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想到那股污血,她就忍不住在心底默念,王妃对不起。
沈幼安擦完血后,又帮着夏冰为翊王止血。
“王妃,让奴婢来吧。”
“无妨,我帮你止血,你赶紧上药。”沈幼安催促,丝毫不嫌弃手下的脏污。
刚包扎好伤口,翊王双睫便轻轻颤了下。
看到身前忙碌的沈幼安,他还以为自己神色恍惚,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将人握住,“王,王妃?”
“王爷,你醒了!”沈幼安立即将他的手反握。
“四哥!”长平郡王一下冲到榻前,感动得都要哭了,“四哥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翊王下意识朝胸口看了眼,其实他想说他是疼醒的。
看着眼前这个快怼到他脸上的男人,他艰难出声,“别,别靠我这么近,喘不上来气。”
长平郡王恋恋不舍地从软垫前挪开身子。
“王妃怎会在这里?”看着握着他大手的沈幼安,翊王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妾身不放心王爷,特意向父皇求了恩典。”沈幼安说着用衣袖为翊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取出一片止疼药喂给他,“刚才夏冰为你取了箭头,这会应该会很痛,吃颗止疼药压一压吧。”
翊王拒绝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不中用。”
“可是妾身会心疼。”做了三年多的翊王妃,这些肉麻的话对沈幼安而言简直信手拈来,等到这句话出口,她才意识到帐篷内除了她还有好几个人在,她顿时脸颊发热。
救命,好尴尬。
但效果很好,翊王听了这话,乖乖把药吃了。
谢知年冷着脸,径直出了帐子。
沈放和长平郡王对视一眼,也出了帐篷,小两口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收拾完东西,夏冰和秋菊也退了出去。
帐篷内便只剩了翊王和沈幼安,二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如众人猜想的那般温馨。
“你不该来的。”翊王微微拧眉,很不赞成沈幼安的做法。
在他的印象里,沈幼安一直是稳重妥帖的。这次跑来瀛州,实在太冲动,太冒失。
来瀛州也便罢了,还要来渝关。
这里遍布沼泽和危险,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该来的地方。
“七弟窥得天机一事,妾身也知道了。”沈幼安道。她之所以会用“也”,便是笃定翊王一定知道此事,长平郡王那个憨憨连她都瞒不过,更别说翊王了。
见翊王脸色如常,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说只有妾身能救王爷。”
眼看着翊王眼底闪过荒谬,她将这些天来绘制的舆图递过去,“王爷请看。”
翊王原本还觉得匪夷所思,待看到沈幼安手中的舆图,神色顿时变得认真起来,“这是你画的。”
虽然是在发问,但他能看得出来,这幅舆图是沈幼安的手笔。
“我们此次过来,不仅画了舆图,还在沼泽和正常道路处都做了标记。”也就是说,大燕的军队随时可以入林,趁着东夷和北戎没有防备时偷袭。
翊王坐起身子,将舆图仔细看了一遍,惊喜道:“幼安,你真是我的救星。”
不,不是救星,是福星。
自从她进府,翊王府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后院安静祥和,孩子越来越多,就连他和母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沈幼安笑着看他,“夫妇一体。更何况,王爷不仅救了我爹,还救了我小哥,即便为王爷冒险,妾身也心甘情愿。”
翊王轻轻将人拥入怀中,“有你,是我的福气。”
当晚,沈幼安便宿在了翊王的帐子里。
谢知年依然和长平郡王挤在一起,他们的帐篷内,还多了个沈放。
想着今天的事,长平郡王对身侧的男人警告道:“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四哥四嫂的感情极好,你最好不要打我四嫂的主意。”
谢知年冷嗤,“殿下多虑了。”
“最好是!”
黑暗中,谢知年枕着双臂,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丝毫没有睡意。
他满脑子都是翊王那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张比他预想中好看百倍的脸,他知道翊王不丑,但也没想到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还会有那样超凡脱俗的容貌。
而且,一点都看不出年纪,仿佛只比他大了两三岁。
那张脸怕是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难怪她会喜欢。
一想到沈幼安不顾脏污为翊王止血、擦汗,他就难受地喘不过来气。
原来她并非洁癖,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那个人不是他,那他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算什么?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在榻上翻来覆去。
被吵醒多次的沈放气得坐了起来,“知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长平郡王:“他可能碎掉了,五哥,咱们要多点包容。”
下一瞬,长平郡王就被踹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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