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很快就确定了目标。

    傍晚时分,他拦在了两女的归途上,还未开口,其中一女便主动道:“仙长,无论什么事,找我吧,不要伤害我们家小姐!”

    宋延看去,却见这女脸儿微黑,颊侧有颗并不太美观的痣,痣心还生了簇短毛。

    而被她称作小姐的女子却白肤净面,纵为杂役,却依然鬓发盘缠,以一根木钗别着,相貌精致,楚楚动人,虽无丰肥胸臀,但却足可称之为小家碧玉。

    这两女是同居一室的,很显然是丫鬟小姐一并被抓了来,而丫鬟依然忠心护主。

    此时,那丫鬟挺身而出道:“仙长,有事找我吧。”

    宋延抬手,搭在那丫鬟肩膀上。

    按理说,这么烦人、这么丑的丫鬟挡路上,无论是谁来寻炉鼎肯定是要一把推开的,若是脾气暴躁地少不得还要吼一句“滚开,丑东西”。

    但宋延却轻轻拍了拍丫鬟肩膀,道:“行,就你了,跟我走吧。”

    丫鬟:???

    小姐:???

    之前一直沉默不言的小姐忽的站出来了,哀声道:“环儿,你随我多年,今日不能让你替我,我我自己来。”

    小姐忽的绕到了丫鬟身前,看向宋延,淡淡道:“我随你走。”

    宋延略作沉默,忽的笑了笑,道了句“算了”,然后便走开了。

    两女面面相觑,却又都暗暗舒了口气,然后迅速回到悬空房中,拉起帘布。

    待到六方暗淡,那小姐打扮的女子才面露疑惑,轻声道:“那人”

    黑脸毛痣丫鬟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道:“小姐辛苦一天了,且让奴婢给你松松肩。”

    入夜。

    血色煞气随山雾弥漫而起,逐渐充斥了崖间的巨大空间,又淹没了崖顶的悬空房。

    其中一具悬空房里。

    之前小姐打扮的女子一反白日之态,守在台顶,背抵门扉,轻声道:“娘娘,魏王没说你逃离,只说你卧病在榻,在后宫养病。”

    “魏王?他不是!他不配!”

    白日丫鬟打扮的女子如今洗去脸上尘埃,抹去那毛痣,却是娇俏无比,其性子火烈似野马,却又叹出一声,“他变了。他年少有为,驻守疆场,反攻大晋。

    可他却当街杀了曹士彦,然后卑躬屈膝当了人奸,欺瞒北地百姓,为妖魔圈养活人!

    我看走了眼,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需要我娘家的势力支持,自然不敢说我跑了。

    我跑本也是想警示家族,可却天意弄人,居然被傀儡宗抓来了这里。”

    “没关系的,娘娘,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因为战乱,山下市坊的出入口防范不严

    若是你我趁着白日下山采买,然后在趁夜悄悄跑出,那还是有希望的。

    到时候我掩护您,您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这段时间,我已经悄悄记下了外面地图,我画给您看,您记一下。”

    两女在深夜小心交谈,却并未意识到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正放开感知,默默倾听。

    红雾掠过,鬼物拂面,对那身影却是丝毫不管。

    那身影已经彻底融入了这片凄然的鬼雾。

    这正是宋延。

    他听了两女计划,暗暗摇了摇头。

    市坊外,峡谷漫长,路道单一,且亦有煞气浮动,入夜是走不了的而山头亦有暗哨,山外更有晋朝派来听候调遣的军队。

    那娘娘怕是历经千辛万苦,闯过了市坊这一关,却还是熬不过后面的关卡,终是一抔黄土葬红颜,唯剩凄凄白骨。

    至于这娘娘身份,他也已明白了。

    前镇南王世子,后大将军,如今魏王的发妻,亦是当今大魏皇后————苻师容。

    白日里,她假扮丑陋丫鬟,而她那护卫则是假扮小姐,两人试图以此避开一些灾祸。

    宋延垂首想了想。

    这几日,他也尝试着去了解北地情况。

    但纵然是路海义,上官剑做这些参与了战斗的也都无法说个所以然出来,对于多尾狐族是什么,更是一问三不知。

    在战时,他们所做的,也就是对抗一些小妖兽而已。

    可“多尾龙伯食人狐”这七个字,对宋延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是又恐惧,又想了解更多,甚至还想能不能扒了狐狸皮制成皮影,以给自己的“百相魔身”添加几分力量。

    而这还有比直接问当事人更好的吗?

    天还未亮。

    苻师容就换上了简单的丑妆,将毛痣小心翼翼地粘好,然后低眉垂首,随着“小姐”走出了悬空房。

    她才出门,就发现“小姐”不走了。

    苻师容刚想询问,却猛然看到了昨天傍晚那拦路男人的身影。

    “平平无奇,暗藏奸诈”

    苻师容心中给出评价,却又深吸一口气,上前道:“仙长”

    这次她还未开口,宋延道:“你们俩,都跟我走。”

    苻师容:???

    女护卫:???

    两女还欲再说,宋延已道:“跟来吧。”

    苻师容拳头悄悄握紧,却又松开。

    女护卫主动道:“仙长,若有什么事,我随您去便可。”

    紧接着又道:“环儿,你帮我那今日的那份儿皮影也做完,莫要误了正事,还不快去!”

    宋延打断道:“我说了,一起来。”

    两女面色苍白。

    高处,汪素素托腮,嘻嘻笑着:“稀奇了,还有人不愿意跟着走的。不过也对,宋师兄那脸实在是平平无奇,若是路师弟,你做什么?”

    一旁,路海义正拿着本子飞快记录,上面写着“汪素素说宋师兄丑”?

    见汪素素看来,他也不收起本子,淡淡道:“对宋师兄放尊重点,别在背后说坏话。”

    汪素素奇道:“你真是那天拦着宋师兄的人么?”

    路海义道:“不是。”

    “不是?”

    “那天的路某已经死了,现在的路某是新生的路某。”

    “鹅鹅鹅”汪素素掩唇而笑,“把纸撕了,否则闹起来,看是我和宋师兄关系亲,还是你。”

    路海义邪气一笑道:“来啊。”

    汪素素眯眼看着他,待看到上官剑出现,笑眯眯地跑了过去,道:“上官师弟也来啦。”

    上官剑扫了眼对面两人,那“死人脸”上也泛起了阴阴的笑,上前应了声:“是啊,汪师姐。”

    宋延虽在和两女说话,却也听到不远处的“三人交锋”。

    他心中颇有感慨。

    真就是是是非非无处不在,但幸好他不需要卷入这些是非中

    另一边

    一番无力的闹腾后,苻师容和女护卫还是无奈地随着宋延走了。

    而宋延一走,那准备喝第二口汤的三人迫不及待地走入了制皮杂役房。

    金色阳光从天窗斜落洞府,幽幽垂照,自显几分清静。

    玄气从石中弥散,让人心中宁静。

    宋延道了声“得罪了”,然后直接取了痴心粉给两女服下。

    两女武功不凡,尤其是苻师容,在实力上竟已达到“天云城四雀”层次的了。

    然,数息后,却还是未曾逃脱魔爪,被完成了下药。

    “狗贼!”

    苻师容怒叱一声,抬手似穿花,双指并如裁刀,往宋延脖间刺去。

    那女护卫也从另一边攻来,但才攻到一半,就已软软地缩回了手,一股奇异的旖念在她心儿里撞荡。

    宋延并不展露武功,只用粗糙的力量躲避着苻师容的攻击。

    他跑,她追。

    不得不说,这位大魏皇后的意志,真的是他平生仅见,无论是之前的镇南王王妃,还是后来的花玲珑都没有能够撑过她这般长的时间。

    这一斗,竟然过了小半炷香时间。

    苻师容终于停了下来,恨恨地看向宋延,却已不再动手。

    修士制作的痴心粉,终究压过了她作为凡人的意志。

    两人大眼瞪小眼,而一旁的女护卫已经扭着长腿,双目汪汪地看向宋延了。

    宋延一指侧边的石洞卧房,道:“今后你们睡那里。”

    苻师容咬着牙,强忍着心底的痒意,一把拽过女护卫,匆匆逃入了洞中。

    转眼,数日过去。

    苻师容,女护卫也坦白了身份。

    苻师容乃是大魏皇后不假,其还是“苻氏门阀”的重要人物。

    “苻氏门阀”乃是个大世家,政商江湖,黑白两道都能说上话,门中甚至还有散修存在。

    女护卫则名苻红棉,虽同姓苻,但其与苻师容身份地位、天赋实力却都相差甚大。

    宋延这才道:“你想从市坊逃,是逃不了的。外面峡谷蛇道漫长,有煞气,有暗哨,再外还有晋朝军队。”

    苻师容看着他,憋出冷冷的声音道:“倒是感谢宋郎相救了。”

    宋延道:“我想了解多尾龙伯食人狐的事,北地到底怎么了?”

    苻师容沉默着。

    苻红棉却道:“娘娘,宋郎对我们其实已经很好了,就告诉他吧。”

    她意志薄弱,又是新服痴心粉,这几天的功夫,已经彻底沦陷了,虽是清醒的知道不应该,却已总禁不住去想和宋延欢好了,故而此时,竟是直接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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