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轻歌靠坐在床头,却没有先开口。
莫莉夫人:“在这里感觉怎么样?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管家提,就是费列,刚才你也见过了。”
吕轻歌:“我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想离开。”
莫莉夫人笑了。
“你这么聪明,应该是知道的,我特别请你来,花了不少工夫,一定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
吕轻歌坐着没有动。
莫莉夫人:“你见过安德烈了吧。”
吕轻歌等着莫莉夫人的下文,却没有主动开口。
莫莉夫人笑着说:“你记得他吗?”
吕轻歌依然没有开口。
莫莉夫人道:“你应该不记得他了,他却一直都记得你。”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莫莉夫人没有待多久。
吕轻歌在她起身要离开的前一秒钟,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你要我留下是为了什么?”
莫莉夫人:“陪安德烈。”
吕轻歌:“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莫莉夫人笑了一声。
“是啊,我知道你是谁。”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吕轻歌:“那你不怕我对你儿子下手吗?”
莫莉夫人的眼神冷了几分,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
“你可以试试,看你到时候还有没有命活着。”
她的手放在了门把上,又转过来看向吕轻歌。。
“我可不想手上沾上一尸两命的血。”
吕轻歌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在她反应过来之后,莫莉夫人已经出去了。
吕轻歌从床上下来,去拧动门把。
可门把手已经被反锁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转动分毫。
她拍着门。
“开门!开门!”
可是她的叫声,却成了无用功。
外面没有一个人回应。
吕轻歌表情有些呆。
她此时的神情,落在前面不远处的落地镜中。
镜子中的她,同样在呆滞的望着她。
一尸两命……
她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其实就是……
她……
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怀孕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
忽然,她的脑子里浮现起在大约一个多月前的徐家家宴……
那晚。
就是那晚的事。
怪不得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没什么食欲,又频繁的恶心。
她忘了。
那天晚上结束后,她爸爸的事分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导致让她根本完全忘了吃临时避孕药。
也忘了自己的例假,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
这个孩子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吕轻歌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完全没有想到要做妈妈的打算。
她没有做好准备。
甚至这种时候,肚子里的孩子还成了能叫莫莉夫人拿捏她的把柄。
如果孩子死了呢?
脑子里浮现出这种念头,她猛地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孩子。
也是……徐璟的孩子。
想到徐璟,吕轻歌觉得心脏有些窒闷的疼。
他现在在哪。
在外面又在做什么。
吕轻歌坐在床边许久。
她在这个空间内,几乎是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的。
只能任凭着时间流逝。
当女佣过来送饭的时候,她才转动了一下眼珠。
“什么时间了?”
女佣是一个菲佣,黝黑的深色皮肤,穿着女佣的服装,说着一口十分流利的汉语。
“已经晚上七点十五分了,轻歌小姐。”
吕轻歌低头看着餐盘之中的晚餐。
很丰盛。
尤其特别注重她的口味,做了中餐。
菲佣笑着说:“小姐尝一尝吧,如果口味不对,我可以重新调配。”
吕轻歌:“安德烈呢?”
菲佣:“少爷吗?少爷在楼下用餐。”
她顿了顿,“要叫少爷上来陪您吗?他听见了会很高兴的。”
吕轻歌:“不用。”
虽然她现在不饿,可是长时间的体力付出,让她四肢无力瘫软,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去动手做些什么事。
她要先填饱肚子,再去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她硬是塞了几口饭,就又有点反胃。
她猛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却也只是干呕。
胃里刚刚吃下去的食物,现在全都吐了出来。
菲佣跟在她的身后,为她递上来浸湿的手帕。
吕轻歌蹲在马桶边,身后的菲佣扶着她站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
比一张白纸还要苍白。
她重新走回到房间内。
“你去叫安德烈上来吧。”
菲佣便转身出去叫人了。
不过一分钟,吕轻歌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哒哒的声音。
安德烈跑了进来。
他脸上笑的很开心。
是真正的开心。
如果说这个城堡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唯独安德烈没有。
她想起了莫莉夫人的话。
安德烈一直都认得她。
她其实在小时候,是见过安德烈的。
在她们老家那种地方,蓝眼睛白皮肤的小孩总是很少见的。
她记得很清楚。
安德烈那个时候到他们居住的村子,却是一件很偶然的事。
那个时候,他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了,却是基本不会讲话。
他在他们的那个村子。
他哭着喃喃呓语。
村子里的孩子都来欺负他。
吕轻歌当时就牵着看家护院的大黄狗过来赶走那些大孩子。
“滚开!你们欺负他干什么?小心我家大黄咬你们!”
她那个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上初中了。
她在学校里学习虽然算不上拔尖,却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唬人的时候说出来这样的话,她自己其实都没什么底气。
狐假虎威罢了。
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哥哥的势。
好在那些大孩子也没敢真做什么。
只对她说。
“他是个傻子,你离他远点吧,别让他把你给传染傻了。”
“就是,还是个外国外国。”
“说不定轻歌其实就是想跟这个外国小孩长大结婚呢。”
吕轻歌当时气的直接就松开了手里的狗绳,“去咬他!”
大黄猛地蹿了出去。
那几个大孩子吓得嗷嗷乱叫地跑走了。
这期间,身后的男孩始终抓着吕轻歌的衣角。
吕轻歌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他们不敢动你了。”
他有一双漂亮的湛蓝色的眼睛。
吕轻歌觉得,这个外国小男生比她的芭比娃娃还要好看。
只是,他不会说话。
“你是个哑巴吗?”
她问。
小男生没有回答。
吕轻歌又改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你哑巴的。”
大黄转了一圈回来了,围着吕轻歌摇尾巴。
吕轻歌对小男生道:“这是我家看门的大黄。”
大黄似是通了人性,汪汪叫唤着。
她就蹲在地上,去给大黄顺毛,一边跟小哑巴说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你是不是走丢了?”
可不管她怎么说话,小哑巴都不开口。
吕轻歌已经认定了他就是一个哑巴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吕轻歌要回家吃饭,就想要拉小哑巴回家吃饭。
可是小哑巴却固执的站在这里不动。
他摇了摇头。
吕轻歌就把大黄留在他的身边,自己回了家,吃了饭又出来给小哑巴带了馒头。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
小哑巴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身上都有一股馊味。
吕轻歌便带他去到小河边去洗澡。
在夏天的时候,村子里的男孩子都会脱的干干净净的跳下去洗澡游泳,玩的不亦乐乎。
吕轻歌给他做示范。
“脱衣服,然后跳下去。”
小哑巴眨着眼睛,却没什么动作。
吕轻歌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她就直接上手去帮小哑巴脱衣服,直接拉着他下了水。
闷热躁动的夏天,河水干净清冽。
吕轻歌下来后看小哑巴不动,就用水泼他。
把他的头发都给泼的湿透了,贴在面颊上,他还是站着没动。
吕轻歌笑着过去,“你被点了穴呀!一动不动的,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小哑巴皮肤白的发光,洗掉身上的黑灰之后,被阳光一照,皮肤几乎都成了透明的。
她现在才发现,其实或许是小哑巴根本听不懂汉语。
她斟酌了一下在英语课本上学到的英语单词。
然后自我介绍道。
“ynaislvqg,whatsyourna?”
(我叫吕轻歌,你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是呆呆地模样。
吕轻歌彻底放弃了。
这就是个傻子。
看起来上小学三年级的身高。
其实智商只有三岁。
或许三岁都没有。
吕轻歌这次拉着人离开,把他安顿在稻草垛里。
“干干净净的,好好睡个觉。”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小哑巴忽然开了口。
他的口中竟然是说出了声音。
这叫吕轻歌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会说话!”
他在反复的说着一个英语单词。
她听懂了他的话。
“andre。”
“你叫andre吗?
他点了点头。
吕轻歌笑着主动伸出了手。
“你好呀,andre。”
她和他握了握手。
撬开了这只不张嘴的蚌壳,接下来,让他说话就容易的多了。
在她仅有的初中英语水平里,她知道了他是来自国,他今年是9岁。
“那你应该叫我姐姐,我比你大三岁。”
安德烈看着她。
“姐姐?”
这蹩脚的汉语。
吕轻歌噗嗤一声就叫了出来。
“不是jio,是jie。”
对安德烈来说,这个字的发音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吕轻歌索性就放弃了。
吕轻歌问:“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来的?”
安德烈却是摇头。
吕轻歌也不知道安德烈现在摇头,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还是他也不知道。
她现在上下学回家吃饭,就是跟安德烈聊一会儿天。
一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
她去了那高高的草垛,带着从家里顺来的半只鸭腿,可人却不在这里了。
她还找了他好久。
怕这么一个小傻子,会不会再村里子再走丢了。
再遇上那些欺软怕硬的大孩子怎么办。
会不会被打惨了。
她没有再找到过他。
而他也没有再回来过。
吕轻歌心里想,应该是他的爸爸妈妈把他给找回去了吧。
少了一个玩伴,还挺可惜的。
可也仅限于此。
后来,哥哥失踪,爸爸离开去全华国的找哥哥,家里只剩下了掌控欲越来越强烈的妈妈。
吕轻歌的生活就像是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越出轨道的乐趣。
她也将那段日子给忘了。
把那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小孩给抛到了脑后。
……
她其实一直在想。
为什么莫莉夫人会看中她。
只因为她哥哥吗?
可莫莉夫人的人既然能杀死她的哥哥,为什么不杀死她呢?
直到看见和记忆中,几乎能合在一起的这双湛蓝色的眼睛,她才明白了。
因为安德烈。
安德烈坐在床边。
“你吃……”
他指了指小桌板上的食物。
在这半天内,她听到安德烈说过一些很简单的汉语词汇。
很蹩脚,但是他却还是很认真地在说。
比如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发音说出来的“姐姐”两个字。
吕轻歌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个鸡翅。
安德烈的眼睛里猛地放光。
吕轻歌:“你也吃。”
她从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年的年轻人的眼睛里,能够找到以前那个小男孩的影子。
一样的智力低下。
一样的会看着她傻笑。
可是,他不是那个时候走丢的傻小孩。
她也不是那个时候没有长大的吕轻歌了。
吕轻歌低头看着餐盘里的陶瓷碟子。
下一秒,她忽然猛地将陶瓷碟子拿了起来,用力的在桌角摔碎。
碎片很尖。
她的手指用力的抵着陶瓷片的边缘,一手拉过安德烈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来。
她手里的陶瓷碎片,就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
在外面的菲佣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她快步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啊!快来人!”
她尖叫的叫人过来。
费列先来了。
他看见这一幕,眼睛顿显出阴森的光。
“吕小姐,我们好端端地以待客之道对你,你现在挟持我们的小少爷是为什么?”
吕轻歌咬着牙。
“放我出去,现在就放我出去!”
吕轻歌现在几乎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她知道。
只有在对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出其不意才能一击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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