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羽回道:“你不是要唯主子马首是瞻吗?主子给你这个机会。”
语气冷然,她从未见过这般见风使舵、狡猾无赖的女子,奇怪的是主子定也不喜,当真被她三言两语迷惑了心志?
宋千逢沉默。
方才只是她为了保命胡扯的。
更何况,是以叶蓁蓁之名起的誓,关她宋千逢什么事?
甲羽:“叶四姑娘是自己上车,还是我请你上车?
“大可不必,”宋千逢暗暗磨牙,这分明就是被徐锲挟持,回道:“我长腿了。”
她拎起裙摆上车,掀开车帘便瞧见大咧咧趴在车底的叶明承,她费力将人拖到坐榻间,又抬眸去打量周遭环境。
车内角落中放置着几个随行铜兽火炉,暖烘烘的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今夜的车舆比上次她见到的又添置了许多过冬的物件。
徐锲正在喝茶看书,坐着的是一张铺着上等毛皮的软榻,案几上还多了煮酒与煎茶的器具,足够让人长时间跋涉。
经过一番思索,宋千逢大致猜到了徐锲此行目的,多半是为了东南灾荒之事。
宋千逢想着,定不能被徐锲挟持,不可在抚州停留多日,她得赶紧脱身去覃邑,叶明承也得速速动身去淮州赚赎命钱。
“我与哥哥还有要紧事,待入了扶州城,我们便不叨扰国公爷了。”
徐锲闻言放下手中书,掀起眼皮看宋千逢,淡淡道:“跟了我,你还想去哪儿?”
宋千逢:“?”
什么叫跟了我?
她何时真成徐锲的人了,而且这人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
随即,宋千逢又听得徐锲道:“到了扶州城,我需要叶四姑娘同叶三公子做一出富商招摇撞市的戏码,吸引城中潜藏匪徒的注意。”
宋千逢琢磨片刻,而后猜测道:“然后让我与哥哥假意被挟持进匪窝,沿途留信号,等国公爷率兵找准匪窝端之?”
“没错。”
“国公爷为何不自己同人做去?”
“太过危险。”
宋千逢不可思议,质问道:“那我和哥哥去就不危险吗?更何况我们二人又不像你们有武力傍身!”
徐锲沉眸,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浅笑,“是你说唯我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赴山蹈火在所不辞。”
宋千逢霎时气哽,合着他真打算让她卖命,流匪猖獗,大多不要命,她和叶明承稍有不慎便会死在土匪窝。
难怪他这般轻而易举便答应放过她,原来打的是这如意算盘。
成之,他能一举端掉扶州流匪;不成,他也不伤一兵一卒,反正怎么都不亏!
这是他给她出的一局明谋,要么答应去匪窝抢得一线生机,要么她现在就死在他手里,伸头缩头皆是一刀!
徐锲!
王八蛋!
徐锲见眼前人满脸愤愤不平,那双杏眼更是像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不知为何,见她生气,他颇为舒心。
他道:“此番功成,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镇国公倒是会算。”方才还尊称声国公爷,当下就改口叫镇国公了,语调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宋千逢怕他变卦,恩怨一笔勾销她便能彻底脱身,紧接着又道:“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狗!”
徐锲勾唇:“一言为定。”
这时的他哪知,就是这个约定让他差点错过心心念念的人,也不知他会为这个约定付出怎样的代价。
更不知自己竟是反悔的狗。
车舆外风声萧瑟,车轮声与銮铃声交织着响起,在寂寥无人的黑夜中飘渺地回荡,时不时有寒风从缝隙间钻进车,瞬时又被满车的暖气轰走。
车中寂静,宋千逢听得徐锲吩咐道:“案上有酒,你煮些热酒。”
她瞥了眼拿着书看的人,气鼓鼓的尚未消气,暗暗白了徐锲一眼,大半夜的看书,脑子有病。
宋千逢拿起小钳子给案几上的火炉又添上一块乌金,乌金是御煤,不会燃烧出烟雾,车舆中所有炉子皆用的御煤,供暖始终不断,看得出徐锲有多豪横。
而且这乌金通常只有天子能用,也能看出天子对徐锲的宠信。
宋千逢拨弄好火炉,又将醇厚飘着淡淡香气的凉酒倒入温酒壶中,将壶提置小火炉上架着,边做边问道:“镇国公总得将匪窝的大致情形告知于我,我才好做打算。”
徐锲闻言侧目而视,说话的人眉目低垂正在煮酒,她接下他出的难题,又为之盘算,这般从容不迫的老练心态不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小姑娘能有的。
宋千逢抬眸,撞上徐锲审视的目光,她咧嘴一笑,“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总不能真去送死吧,而且镇国公想解决流匪问题,我若不慎打草惊蛇舍命,那我们便鱼死网破。”
此时,炉火融融,酒香四溢,昏黄的光映照着她的脸庞,熟悉的狡黠眼神,微微上扬的得意嘴角。
徐锲将她的模样收入眼中,顿时又有些恍惚,见眼前人歪了歪头正等着他回话,他才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
“扶州城外有一群能呼风唤雨的流匪,称为回天帮,专抢过路的富商们。”
“其帮主无人见过,匪窝也不知建在何处,帮中匪徒兴风作浪,扶州城中潜藏着诸多眼线,一旦有情况便打得官兵措手不及,扶州县令无法拔出,故而上疏剿匪。”
“扶州情况特殊,是东南灾荒区域中最为严重之地,许多灾民都从扶州逃往其余周县,闹得其余地方也杂乱无序,想要解决东南灾荒,扶州剿匪是首步。”
宋千逢颔首,“剿匪后才好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城中安定才能引来商人来往流通,流民平稳方可耕种与行商、不四处流窜招致暴乱。”
指腹于案面上轻轻叩动,宋千逢思忖着,而这无意识的习惯动作牵引住徐锲的目光。
只见那只手白皙细腻,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时快时慢,直至她思忖完,所有手指抬起,齐齐落下,敲出轻微的响声。
徐锲瞳孔猛地一缩,灼热的视线尽数凝结于手上,像要将它看出个窟窿来,那个人每次思索时,也会这般敲击案面。
虽说大多数人都有这种小动作,可每个人敲的速度快慢却是不尽相同,她竟敲得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宋千逢瞥了眼还昏睡着的叶明承,又想到了那十万两银子,这次她入匪窝说不准还能帮他将钱收回。
这般想来,徐锲是在明面上利用她,她是在暗地里利用徐锲,互相利用罢了。
一瞬,她的手腕被人猛然钳住。
宋千逢吃痛蹙眉,腕骨似要被人攥断,诧异抬眼看徐锲。
“疼,镇国公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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