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轿车到达南津县造船厂门口时,王学海指挥村民让出一条通道,立即与船厂保卫人员交涉,要求进厂谈判。
李远方下车后,先与维持秩序警察打声招呼,表达了谢意,接着向一名村干部讲了注意事项,便与王学海从侧门走入船厂内。
船厂办公室主任迎上前来,自我介绍了身份,头前带路,引领到二楼接待室坐下,让服务员倒上茶水。
他离开接待室,走到三楼会议室,向正在开会研究对策的厂长楚培胜报告。
“石门山镇政府派副镇长李远方前来协商。”
“上次石门山镇来了一个党委副书记,船厂的大门都进不来,就被村民轰走了。现在又来一个小副镇长,有屁用?”副厂长张运强颇为不屑地说道。
楚培胜瞪了他一眼,郑重地说道:“先前来的党委副书记搞砸了,石门山镇政府肯定要派一位能力强的领导。
这名副镇长要是没有两把刷子,不敢轻易过来谈判。”
船厂党委书记潘风顺建议道:“石门山镇政府来个副镇长,我们对等谈判,派个副厂出面就行了。”
党委书记主要分管党务、工会、保卫及安全生产等工作,级别与厂长相同。
船厂实行厂长负责制,最终由厂长拍板。
楚培胜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点头道:“由张厂长出面谈判。”
张运强分管生产调度,是由车间主任提拔起来,长得高大魁梧,说话办事直接,工作方法有点粗暴,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楚培胜让他谈判的目的,是想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从而掌握谈判主动权。
“厂长,我这就去会会石门山镇副镇长。”
张运强起身离开会议室,精神抖擞地进入接待室。
办公室主任介绍道:“张厂长,这位是石门山镇李镇长。”
李远方站起身,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有礼貌地伸出手。
张运强握住他的手,攥紧手指,暗中发力,想让他吃痛发声。
李远方察觉到他的用意,心里冷笑:“不识好歹,踢到铁板上!”
他上大学期间,经常练习散打和举重,握力强,与同学掰手腕,很少有人能赢过他。
张运强只是在工厂干活锻炼出来的体力,与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无法相比。
张运强手指刚发力,感觉到对方柔软的手指立刻坚硬如钢,并且逐渐收紧,力道越来越大,如同铁箍般卡住自己的手指,钻心般疼痛。
他头上出现了汗珠,脸色扭曲,想把手挣脱出来,却被对方牢牢攥住。
“张厂长好直爽,我很喜欢,相信我们会商谈出满意的结果。”
李远方始终面带微笑,见好就收,松开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张运强手指抓挠了几下,活动开血脉,看着李远方的表情有些古怪,搞不清楚这位看似书生模样的副镇长,为何能有这么大的手劲?
他失去先手,锐气尽失,说话的底气也不足了,脑子瞬间变得空白,一屁股坐在李远方旁边沙发上,居然忘了与王学海握手。
王学海认识张运强,按照礼节伸出手,见对方不理睬自己,尴尬地收回手,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看向他的眼神不善,心中暗骂道:
“狗眼看人低,不拿村长当干部!”
这个细节被办公室主任看到,他平日里没少被张运强批评,觉得有点解气,为李远方、王学海续上茶水,给张运强倒了一杯茶水,这才在张运强旁边坐了下来。
张运强开门见山地说道:“李镇长,船厂车辆正在等着进出大门,请先让村民们离开,我们再商议赔偿细节。”
王学海情绪激动地说道:“不行!不赔钱,俺们就不离开。”
张运强斥责道:“镇领导没有发话,哪里轮得上村党支部书记决定。”
李远方微笑着说道:“张厂长说得不正确,石门山镇政府只是居中调解,发生纠纷的是船厂和蚬河村,王书记当然有权力决定。”
张运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问道:“蚬河村到底想要多少赔偿款?”
王学海直截了当地说道:“五万元钱,一分也不能少!”
张运强生气地说道:“李镇长,蚬河村把船厂当成摇钱树,无限度乱要钱,根本就没有诚意。
实在谈不拢,双方走法律程序,请法院判决。”
李远方当起和事佬,笑着说道:“蚬河村和船厂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应当友好相处,合作共赢,没有必要闹到法院打官司。
毕竟船厂损坏蚬河村养殖网在前,希望张厂长能够拿出诚意,给予合理的赔偿。请王书记适当退一步,不要得理不让人。”
张运强振振有词地说道:“船厂技术部门进行了估算,顶多造成100元损失,船厂有过错,可以赔偿蚬河村1000元钱。”
“哈!你这是打发要饭的,还真好意思张口说,养殖网破了,你知道扇贝跑了多少?牡蛎掉海里多少?还有乡亲们辛辛苦苦来讨要说法,误工费有多少?”
王学海质问道,随即大手一挥,威胁道:
“哼!今天解决不了赔偿问题,我们明天就来200人,误工费累加起来算。
船厂一直拖下去,乡亲们就权当上班,每天过来领误工费。”
“你……你们这是耍无赖!”张运强怒气冲冲地说道。
“张厂长不要激动!冷静一下,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李远方劝说道。
“李镇长出面说话,俺们肯定支持,船厂肯拿出四万元赔偿,乡亲们立刻回村。”王学海附和着说道。
“五万元变成四万元,这有什么区别?你们还是没有诚意。”张运强摇头道。
“俺们主动降了一万元,相当于打了八折,你还说没有诚意。别忘了,船厂一直在填海,村里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理论,你们想赔多少?”王学海问道。
张运强的脸色陡变,他知道填海的事触动了蚬河村利益,还没有爆发出来,村里借着此事敲竹杠,船厂还真不好对付。
“一事论一事,我们船厂承认吃亏,赔4000元钱。”
李远方笑眯眯地说道:“这就对了,要适当地变通,和气生财嘛!只要不违背原则,什么事都可以谈,大家互相让步,就能圆满解决纠纷。”
他说完话,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慢慢品着茶。
“李镇长,我忘了一件大事。”
王学海忽地站立起来,如同一个小学生般报告。
李远方放下茶杯,惊讶道:“什么事?王书记坐下来说。”
王学海坐下来,可怜巴巴地说道:
“船厂非法填海,侵占了蚬河村集体海域使用权。任由他们一直填下去,俺们的养殖场就变成陆地了,村里也就没有了收入来源。
这是关系到村民生计的大事,李镇长可要为蚬河村老百姓做主啊!”
李远方的脸色马上变了,严肃地说道:
“张厂长,我来的时候也看到你们填海了。船厂是全民所有制企业,土地是国家划拨的。需要使用村集体土地,应当办理产权变动手续。
这片海域一直由蚬河村使用,船厂不声不响填海,侵犯了村集体海域使用权,并且很可能导致无法养殖。
村里失去收入,村民吃不上饭,影响民生和社会稳定啊!”
“李镇长,我们是在填海,是向大海要土地,不是侵占蚬河村土地,现在并没有影响村里养殖场。”张运强反驳道。
“国家对海域使用有法律规定,未办理相关审批手续填海,执法部门将依法实施行政处罚,并要求恢复原状。”李远方慢悠悠地说道。
“船厂没有办理审批手续填海,必须把填到海里的土石挖出来,不这样做,俺们就向县海洋渔业局举报,请他们过来执法。”王学海底气十足地说道。
“填海事宜由别的副厂长分管,我不了解情况,也说不清楚。咱们不要跑题,还是先确定好损坏养殖网赔偿,你们赶快把村民撤回去,填海的事以后再谈。”张运强急忙转移话题。
事实上,他对填海一事了解得十分清楚。船厂已经制定了详细发展规划,其中包括向东北两个方向进行填海工程。
向东填海的目的是为了修建深水船坞,以满足日益增长的造船需求;向北填海则是为了扩大厂区面积,以便建设生产车间和仓库。
“你怎么能说谈判跑题了?”王学海质问道,态度坚决地说道:
船厂填海关系到村养殖场的生存,直接影响到村民的生计,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解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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