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刚搬来的,才不过半个月。”

    沈绮心中一松快,就又忘了妾身、奴家那一套了,随即又问。

    “那不知娘子的夫家贵姓?娘子贵姓?”

    “妾的夫家是康平街上的文家,妾……妾姓孟。”

    说着,孟氏的丫鬟又敲了敲车厢,低声叮嘱,似乎是在提醒她。

    “夫人,切不可……”

    这话不说还好,那侍女的低语刚起,孟氏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偏不!”

    她偏生不听侍女的话,随手揭了面纱,露出自己的容貌来。

    美貌惊人。

    沈绮都看呆了。

    沈绮知道,自己称得上是个美人儿,那般天然而成的容貌,就像未经雕琢的璞玉,人见了便觉得温润有光。

    可对面的这位夫人,明明皱着眉头,却美艳逼人,恍若日光般耀目,却让人一看便知道,她非富即贵,绝非凡类。

    沈绮被她美得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真诚赞叹。

    “孟娘子好相貌!”

    端坐在对面孟氏,一直被侍女提醒不要随意跟人搭话,原本正在生气,突然听沈绮赞美她的美貌,闻言一愣,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得很好看,却让沈绮心中略慌。

    她笑什么,自己说错了什么吗?这这这,又有什么规矩?

    “孟娘子……妾身说错什么了?”

    孟氏眉眼含笑,一点儿也没有刚刚矜持端庄的样子。

    “沈娘子,你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沈绮越来越心虚,确信自己是哪儿做错了。

    孟氏忍住笑意,略点了点头。

    “自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一见面,夸我好相貌。”

    沈绮惊叹。

    “可是你,真的很好看!那些见了却不夸你的人,大概都是眼瞎了。”

    孟氏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无奈一笑。

    那是因为,从她出生之日起,便不是为了美貌而活。

    她为了规矩而活。

    她一抬手,手腕上环佩叮当,锦衣滑动,倒叫沈绮猛然认出来了——

    她正是今日寿宴上坐在首席的年轻夫人。

    沈绮没看清脸,但隐约认得出这身华贵辉煌的装扮。

    她是位官家夫人——沈绮心中警铃大作。

    这么年轻,就能坐年已花甲的六品官夫人的首席,那她夫家的官位,定然不在六品之下。

    沈绮暗自后悔,她不是自己这位商户娘子该攀谈的人。

    孟氏也觉得意外。

    她方才见沈绮热忱相邀,只当她有意奉承自己,等上了车,她见沈绮竟全然不认识自己,才略略吃惊,又见她好言好语地安慰身边的丫鬟,更生出几分好奇来。

    随行的侍女再三提醒她,这户人家看车马打扮似乎是商户,万万不随意攀谈。

    她偏不。

    她觉得沈绮很有趣。

    她实在喜欢有趣的人。

    毕竟,生在祖祖辈辈谨记圣贤之道的名门之家,她见过没趣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见沈绮实在不认识自己,决定先自报家门。

    “沈娘子,你知道河东省的孟城吗?”

    沈绮听着耳熟,却实在不记得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地名在她脑子里盘旋了许久,终于叫她想起了幼时在学堂上读过的圣贤书。

    “河东孟城……似乎是两千年前的圣人——孟珣,孟夫子的故里。”

    孟娘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河东孟家第四十六代承圣公的女儿。”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轻易夸过她的美貌。实在是因为有另一个更大的名号,把这惊人的美貌生生压了下去。

    河东孟氏,千古圣人之后。

    这世间的纲常道理,一大半都是孟圣人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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