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这夜,朱氏受继子所托,主动寻自家夫婿商讨了下未来儿媳的人选情况。
丘行则是典型的官宦做派,势利嘴脸,好在面上人模狗样的,还挺彬彬有礼。对着嫡妻难得主动的好脸,稍稍抬了两下眉毛。
“怎么说?你有合适的人家?”丘行则端坐而下,捧过一盏茶,轻轻吹着。
朱氏掩住眼底的诸般情绪,学着他的口吻,平淡如水地说了遍宋家的情况。
“是之前来给你瞧过的女医师?”丘行则心念一转,沉声道。
朱氏眸光一闪,垂眸道:“是的。”
丘行则难免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英郎尽管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但日后也身负顶门立户的人子之责,娶的媳妇不能上不了台面,撑不了场子。
多年夫妻,朱氏一看他的脸色便心下惨淡。
啥都甭说了。
“你瞧上的?”丘行则淡淡问。
“嗯。”朱氏没把继子抖出来。
“让阿娘掌掌眼。”丘行则素来爱体面,又信奉儒家,一般只搞冷战,从不当场训斥名义上一体的正妻,故而把他娘搬了出来。
朱氏瞥了他一眼,心下冷冷一笑。
看来做儿子的也晓得亲娘秉性,论挑剔和板正,无人能出其右。明洛要能入了老太太的眼,她反而不敢要这样的儿媳了。
“叫人进来洗漱吧,时辰不早了。”丘行则轻轻松松将话题抛给了亲娘,自以为温和地拍了拍朱氏的手背,微笑道。
这一瞬间朱氏其实熄灭了和他生孩子的微弱苗头,这么个惯会拿阿娘作挡箭牌,时常背后捅刀子的男人,实在太令人窒息了。
偏生……
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已经在丘家蹉跎大半辈子了,今后也得继续纠缠下去,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
丘家总归不是最烂的。
她所求不是夫君的真心,更不是公婆的认可,眼下不过是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而已。
她扬声道:“玉痕,玉容。”
一边的心腹嬷嬷已快步往另一侧的耳房去了,那里炖着朱氏的坐胎药,重金从求子最灵的一家寺庙里求来的,只盼一举得男。
十六的夜晚,明洛安分守己地在家带着弟弟,还试探性地取了纸笔给三郎涂涂画画,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读书认字。
三郎都有些结巴了,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点着自己:“三郎可以去学堂?”
这是个非常妥善的称谓。
他在家行三不假,在宋平心里也是行三,他前头刚好俩儿子呢。
“可以。”明洛鼓励地冲他笑。
再穷不能穷教育,况且他家眼瞅着往上走了,读书总不成问题。
胡阿婆这些日子早和可爱聪明的三郎培养出了非同一般的母子感情,这把年纪了,不管当幼子看,还是当孙子看,都是捧在手心上的大宝贝。
可即便如此,一旁的她也没明洛言之凿凿的语气,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三郎拿笔在纸上的鬼画符,称得上左右为难。
读书,是比换宅子做新衣更奢侈的存在。
在没有雕版印刷和纸张价格昂贵的隋唐,认字就是一件高成本低回报的无用之事,毕竟大多做官的不靠科举,要么门第好要么机缘好。
平民宰相、寒门贵子的说法,真正实现在宋代。明清之际也有不少真正的草窝凤凰,初唐这会儿,做官的成分再低,出身再烂,祖上追个三代,也是当地数得着的大户之家,否则做父母的哪里会有见识给孩子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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