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践行宴（十四）
本朝民风尚算开放，但凡家中尊长允准，适龄男女是可以一道出外游玩的。不过游玩归游玩，为了顾及双方的颜面和交情，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得太过直白，于是便有了迂回的试探法子。
比如同去写诗作画，那么一方向另一方讨要题词，便是一种变相的征询。若对方同意了，那便是皆大欢喜，若不同意，也可以说出至少十来种托辞，总归不会是太过直白的拒绝。
若同去狩猎，绝大多数情况，便是如此刻夏芷瑜和骆铭一般，男子特别去猎来小兔子、小狐狸、小鹿之类女子一般都会喜欢的猎物，然后送到她跟前，若她收下了，男方便可以尝试让媒人上门提亲，若她拒绝，则世交还是世交，生人还是生人。骆铭的这一下子太过突然，夏芷瑜惊愕地愣在原地许久，才有些慌张地把准备往她怀里钻的兔子拎了起来，“这个，我……”
夏芷瑜正想说她不能要，骆铭却似突然反应了过来，抢在她说完之前开了口，“这是楚恒特意抓来送给汤姑娘的。我手劲大，怕给捏死了，你先帮着抱一会儿。”
说句实话，要对骆铭这般的男子说出拒绝的话，着实是一件艰难的事，夏芷瑜才刚憋红了脸，鼓足了劲尝试，却先听到了骆铭‘迟来’的解释，几乎只在瞬间，夏芷瑜从脖子到脸到耳根都红了个遍，她刚才似乎有些自恃容貌不俗，误以为骆铭与其他男子一般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自作多情是个什么意思，夏芷瑜这下子算是了解地十分清楚透彻了。
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点儿脸面，夏芷瑜还是想要挽回的，好在她刚才酝酿着合适的说辞，说话有些迟疑，“我倒是也很想帮您这个忙，只不过，我对兔子毛有些过敏……”说着，夏芷瑜假意撩开了一截衣袖，在手臂上挠了几下。她手臂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本来已经看不出，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会儿她随意挠了几下，那包又重新鼓了起来，很快，就让她从假挠变成了真抓。
骆铭本来还以为她说的是借口，没想到不过一会儿，她本来若凝脂一般的肌肤就红了一大片，还隐约可见隆起。
“抱歉，我事先不知道。”
这边骆铭正准备把兔子从夏芷瑜手中重新弄回去，那边被楚恒低声哄了好一会儿的汤媛却突然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夏芷瑜所在。此刻，夏芷瑜于她来说，大约就是汪洋之中的一块浮木，她已经快要被自己那些陆续出现在脑海之中的幻想出来的场景逼疯，她亟待夏芷瑜告诉她，夏芷瑜所梦，她所想，都不会成真。
“小鱼儿，小鱼儿你来了，你说穿那身红衣裳的人会出事，你二姐就真的出事了。那是不是就是说楚恒他也会……”
楚恒才刚顺着汤媛的目光看到夏芷瑜，就觉得怀中一空，刚才还十分乖顺地靠在他怀里的汤媛，此刻已经奔着夏芷瑜的怀抱而去。
汤媛的话说得虽然又快又急，但夏芷瑜此刻的反应比刚才迅捷许多，或许她只在面对骆铭的时候才会展现出她蠢钝的一面。
“圆圆，我在呢，你别怕，那些都是我骗你的话，不会发生的，嗯？”会与汤媛说那许多，也不过是一时的话赶话，有些事儿总是一个人藏着憋着，太难受了。说完之后，虽然她确实得了片刻的轻松，但更多的是担忧，因为汤媛从来不是个嘴紧的人，果然，这才多少时候，她就已经差点儿给她‘卖’了。
“真的吗？都是骗我的？”
“嗯。你猜的对，我新买了本话本子，其中有一个片段，说的就是军队被困城中缺军粮的时候，先杀战马分而食之，后……反正不是真的。”至少暂时，还未成真，因为故事之中的主角此刻都还活生生地站在她们跟前。
夏芷瑜不确定她刚才的解释，汤媛听进去多少，因为大步走过来的楚恒在听到她的说辞的时候，一边伸手捂住了汤媛的耳朵，一边用很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有些像，她是一个引着汤媛变坏的损友。
“圆圆胆子小，以后类似这样的话，还请夏姑娘慎言。”
夏芷瑜抬眼看了看他，又侧头看了眼骆铭，缓缓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些话，她本就是想要说给骆铭和楚恒听的，冥冥之中仿若自有天意，她终究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即便他们可能一点儿不会在意。但她真的，做不了更多了。
“小鱼儿，你别听楚恒乱说，我胆子很大的，所以能不能……”
“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谁被吓得哭得稀里哗啦半天劝不住的，那本书，不许你看。”“我看个书怎么了？你怎么什么都要管？”汤媛话音才落，夏芷瑜已经从骆铭手中接过那只昏昏欲睡的兔子，塞到了她怀里，“这是楚恒送你的。”后头的话，夏芷瑜想着，她应该不用说得更多了，拿人手软。
而后，是夏芷瑜没法避过的。她经过瞬间就被怀里的小兔子吸引了全部目光的汤媛，以及她身边开始卖好的楚恒，缓缓地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而去。
在那块白布的映衬下，那身今早还穿在她身上的红色胡服变得分外刺眼起来。还有白布上的那块已然干涸了的血渍……
“瑜儿，瑜儿你没事吧？”
在夏芷瑜迟疑地靠近的前一刻，夏夫人从另一个方向挤进了人群之中。衣裳是她挑选图样、挑选布料着人定做的，送出之前，她也看了无数遍，虽然不至于一眼就认出来，但多看几眼之后，就大约确定了。夏夫人现在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清楚地知道，该做的戏，她还是要做的。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夏夫人硬挤出了几滴泪，有些勉强地将夏芷欣搂进了怀里，话音才落，她猛地看清了夏芷欣的脸，而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
“母亲。”适时地，夏芷瑜开了口。夏夫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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