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故人
中午用饭的时候，谢林氏一直不停地打量夏芷瑜。因为平日里用饭的时候，谢林氏也都是时不时看着她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夏芷瑜并没有发现不妥，但往日里谢林氏看着她，都是为了在她碗里空了的时候替她布菜，谢林氏还是很细心的，就怕夏芷瑜初来他们家，与他们生分，不好意思吃饱。
今个儿，谢林氏却只是看着她，手上并无动作。
“舅母，您这是有话想说吗？”夏芷瑜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谢林氏欲言又止的目光，刚巧她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夏芷瑜身量纤细，本就吃得不大多，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就吃得更少了。“瑜儿啊。”
“诶。”
“那个……这个村里的人吧，很多时候说话那都是有口无心的。你就且听着，听过了就算，别放在心上，行吗？要实在是难受了，你就和舅母说，舅母一定耐心听你说，你别一个人憋着，对你和孩子都不好的。”
所以说谎言就是谎言，因为不是真的，所以好半响，夏芷瑜才明白过来谢林氏在说的是什么。谢林氏是以为那位婶子提起了她的‘伤心事’，怕她将难过憋在心里，憋出什么心病来。
“舅母您放心，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将他养大。这样，也算对得起他了吧。”
“对对对，人过日子嘛，那就得朝前看，过去的事儿，记得是无碍的，但别记得太清楚了。外甥女婿他也一定希望你和孩子好的。”因为前头有这么一遭，下午的时候夏芷瑜不想再出门，谢林氏也未曾勉强她。只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头当心。谢璃和谢景，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确实是要乖巧许多的。但是再乖巧，也毕竟都是孩童，孩童心性，那都是忍不住想要四处撒欢的。
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做事的时候做事，该玩的时候玩，谢林氏平日里是这样教导他们姐弟的。惯例如此，所以他们做完各自该做的事儿之后，就都聚到了谢林氏身边，等着她开口允他们出门。
谢璃姐弟先出了门，随后是谢林氏和谢弘文，本来热热闹闹的小院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夏芷瑜适应了片刻之后，和平日里一般，坐在了院子里头。
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夏芷瑜将小棉被往上拉了拉，阖上了眼睛。半梦半醒之间，夏芷瑜觉得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只她此刻有些懵，虽睁开了眼睛，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那十分有节奏的声音，是叩门声。
叩门？有人在敲门吗？
“哪位？”
其实真的说起来，碧水村里的人都还是很淳朴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在夏芷瑜来之前，谢家小院的门几乎都是不闩的。村里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谁要去谁家里串门子，伸手一把将门推开就是，当然，若是闩上了，那一般是主人家有事在忙。至于忙的什么，那一般都是不可明说的事。
夏芷瑜来了之后，谢家的院门是闩的时候比不闩的时候多。因为谢林氏觉得夏芷瑜长得好，怕村中的那些个光棍一时色迷心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就刚才走之前，谢林氏还千交待万交待的，让夏芷瑜一定把门闩好了，别给不认识的人开门。要是觉得不对劲，就大声喊人。
“请问，这里是谢宅吗？”听到‘谢宅’二字，不知怎么的，夏芷瑜就只想笑，也算是难为门外的人了，居然能把他们这个小院子称作是‘谢宅’。但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字，让夏芷瑜对门外的人有了最初的猜测，来人必定不是碧水村的人。只怕又是听说了舅舅的名声，想要把孩子送过来跟着舅舅读书的人。
“还望您包涵，家中此刻只有我一人，只怕不便与您开门明说。您若要寻我舅舅，随便去寻一个村里的人问问，他们都知道‘谢夫子’这会儿在什么地方的。”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如此，便多谢了。”然后，夏芷瑜听到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这么一番之后，夏芷瑜也没了睡意，扶着腰慢慢地在院子里头走动了起来。才走了没几步，她便听到了来自鸡窝那边儿的动静，那几只鸡，是谢璃在管着的，打扫鸡笼，捡鸡蛋，给鸡喂食……家里的鸡蛋，那是谢璃同意给谁吃，谁才能吃的。想起平日里看着还算有些小稳重的谢景双手合十求他姐给几个鸡蛋吃吃的模样，夏芷瑜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
母鸡下蛋之后，是会大声叫唤的，自天渐渐冷起来之后，这个声音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听到了。谢璃也因为觉得母鸡们懒惰，不那么勤快地给它们弄吃的了。
鸡窝里头有只母鸡蔫儿坏，自己下的蛋它是从来不糟|蹋的，窝里别的母鸡下的蛋，若是不及时捡出来，它都是要啄上两口的。鸡蛋不管是刚生出来还是生出来一会儿，那都是经不起鸡嘴啄的。它这么坏，却依旧被留着的原因，是它很勤快下蛋，旁的鸡一天下一个，甚至几天下一个，它有时候两天能下三个蛋，不时地，还能来个双黄蛋。
夏芷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有些为难地走到了鸡窝边上。想了片刻之后，她拿起了谢璃平日里捡蛋的时候用来赶鸡的棍子，伸进鸡窝里头，轻轻地拨弄那个蛋，想要把它弄出来。鸡蛋于母鸡来说，那就是它们的孩子，没有一个母亲是不会护着自己的孩子的。便是谢璃有时候去捡蛋，也是会被母鸡啄的，更何况是她。
因为怕太用力把蛋给弄破了，所以夏芷瑜的动作很慢。正折腾这个蛋呢，叩门声又起，只不过这一回，不等夏芷瑜发问，外头的人已经先开了口，“瑜儿，是咱们，咱们回来了，给开开门。你别急，慢慢走，啊？”
“舅母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门打开之后，夏芷瑜并未细看外头都站着谁，就这么十分自然地问了一句。
“瑜儿啊，咱们家来贵客了。”直到谢林氏说了这么一句，夏芷瑜才抬起了头，只见和谢林氏站在一道的，不是她舅舅谢弘文，而是一个年纪和骆铭相仿的年轻男子，他眉目温和，周身一股子书卷气，看着就像个读书人。几乎只是片刻，夏芷瑜就大约确定了，这个男子应当便是刚才叩门的那一个。
因为不知如何称呼，她这会儿也不方便行福利，便冲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谢林氏，“舅舅呢？”
“在后头呢，他们两人久未见面，多的是话要说。我啊，是急着回来烧水泡茶的。还有晚上的饭菜，也肯定也加。哎哟，瑜儿你拿着根棍子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来敲门的是坏人，用来防身的？那也太细了，这璃儿用来打鸡，鸡也都不怕呢，要用就用那墙边靠着的扁担。”
“舅母，您误会了。您回来之前，有只母鸡下了个蛋，我现在也没法弯腰，就想着用这棍子把蛋拨弄出来。”
“蛋？鸡窝里头有蛋？”
“嗯。”
“糟糕！”谢林氏想起了那只母混世魔王鸡，三步并着两步就往鸡窝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把夏芷瑜手上的棍子给拿过去了。
“刚才是我唐突了，惊扰了姑……夫人。”
被人称作‘夫人’倒也不是头一遭，夏芷瑜没有太多的抵触。却丝毫不知，在他人眼中看来，她此刻有那点儿故作老成的意思。
“没事，因为不便，让您吃了个闭门羹，我才真是抱歉。”
谢林氏捡了鸡蛋回来的时候，这两人还站在门口客套呢。
“你们怎么还站在门口啊？有话进来说。”
那个男子在院子里头的石凳上坐下之后，谢林氏进了厨房，夏芷瑜也跟了进去。
“舅母，外头那个，是谁啊？舅舅原来的学生吗？”
“怎么，看上了？”谢林氏一边把点燃了的细柴塞进灶膛里，一边冲着夏芷瑜挤眉弄眼。“舅母您在说什么呢！我这还……还怀着身孕呢！”‘热孝’这个词，夏芷瑜只说了一遍，因为觉得不吉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啊，我看着挺好的。说话和和气气的，特别斯文的样子，是个做夫婿的好人选。只可惜时间太短，又不太熟悉，我还来不及问他娶亲了没有。”
“舅母，您要是再说这些，我就回房去了。”
“诶诶诶，这性子，怎么这么急？他嘛，我也是头一回见，不过他爹……前几天你舅舅还和你提起过的。”
谢林氏这么一说，夏芷瑜开始拼命回想，而后一愣，“您是说……？”
“嗯，当初啊，你娘就差点儿嫁给他爹。当然，要是你娘和他爹成了，也许也就没你们俩了。怎么说呢，这也是一种缘分啊。不过……”谢林氏把灶膛里头的火拨弄地更旺了一些，才皱着眉轻声道，“他爹和你娘当年谈过婚事，这孩子按理年纪应当不大，怎么看起来，就那么老……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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