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娇阳似火（五）
自出生开始，骆无瑕就一直是个小仙女，这会儿虽然已经认了自己自作孽的结果，但对于她来说，自己现在这模样，最好还是越少人瞧见越好，瞧见的人最好还都是以后不会常见到的。不然以后再见面，她估计总不免要怀疑那些人会不会面上待她恭恭敬敬的，心里头却在因为今天自己的丑样而暗自嘲笑，那样就太累了。
在药庐住下的前几天，虽然骆无瑕蛮想和宋伊套近乎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听灵珠说，宋伊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不是给来求诊的人看病，便是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晒药材，有时候缺了药材还要去外头采买，或者去山上采药，总之几乎就没有清闲的时候。而她呢，被养得有点儿娇气，一点儿小伤就疼得起不来身，当然，她也不想顶着现在那张紫青浮肿的脸到处晃悠。
那天有一个妇人带了个饭吃的不少却总也不长肉的小姑娘来看诊，小姑娘虽然瞧着瘦得很，精神却很好，在她娘去抓药的时候，就蹿到骆无瑕跟前来了。本来蛮活泼一小姑娘一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就放声大哭了起来，给骆无瑕打击颇大。此前哪个小姑娘见到她不是呆呆地问，“小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主子，药不烫嘴了，可以喝了。”
自小到大，骆无瑕最不喜喝药，父皇说，她这是随了她母后的，母后每回喝药也总爱耍赖。
伤在脸上有诸多不便，本来喝药骆无瑕一般是要配着果脯的，但果脯得用嚼的，她张嘴喝药都觉得脸疼，更不要说那味道很不赖的果脯了。于是原来可以趁着喝药的时候大快朵颐的果脯，她现在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喝了药，脸才能早点好。’骆无瑕默念了几遍之后，开始用勺子喝药，没办法，她除了眼睛睁不大之外，嘴巴也没法张得太大。短时间内，她可能不会再想要骑马了。
除了实在没法起身的，几乎不可能会有人能连续躺上半个月时间，骆无瑕又一直是个好动的性子，不间断地躺了三四天之后，骆无瑕实在是躺不住了，在灵珠的帮助下起了身，然后做贼一样地开了门。
那一顶骆无瑕为了应付父皇而带着却一直没用上的帷帽，最初的用意是为了遮住她的惊世容颜，现在么，是为了避免见到她的人被她的脸吓到。想想也是很郁闷的了。
不知是不是下了雨的缘故，今天药庐外头很安静，一个来看诊的人都没有，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药庐外头的那条黄泥路上，让它看起来更加泥泞难行。
不用看诊，没法出门采药，不能在院子里头晒药的宋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微微仰着头，注视着雨水从空中滴落。骆无瑕看着她的侧颜，只觉得此刻的她瞧着比初见的时候更美了几分。这样的美人怎么能与人为妾呢？还是那样一个不着调的人。
自他们在这里住下开始，灵珠也没有闲着，偶尔会出去外头打听消息，听说这儿虽然是萧家药庐，但萧澈在这里待着的时间却远没有宋伊待得长，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一月能回来两三次就已经很好了。好些人都在背地里说，说宋伊等于是在守活寡。有些人替她鸣不平是出于真心，有些人则是觊觎宋伊的美貌。
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宋伊回过了头，看了带着帷帽的骆无瑕一眼之后，复又转头，重新抬头观雨。
天热，即便下着雨，带着帷帽的骆无瑕也觉得闷闷的，想着反正这儿也没有其他人，宋伊是知道她的情况的，骆无瑕就把帷帽一摘，往身边跟着的灵珠手里一递，“你先回去吧，我和宋伊说说话。”“你在看什么呢？”骆无瑕扶着有些躺僵了的腰，慢慢弯腰坐在了宋伊身边。这么往下一坐，她发现宋伊不止站着比她高，坐着也比她高些。
宋伊没有搭理她。
骆无瑕想，这肯定是平时太少有人和她说话了，她慢慢地就变得寡言了。然后在心里又问候了一下萧澈以及他的祖先。好好一个美人，既然纳了，就该好好对人家啊，这么扔在一边算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想叫你小伊的，但默念了几遍之后，觉得你这名字有些占人便宜的意思。要是口齿不清的人叫你‘小伊’，多说几遍，听起来会不会像是叫‘小姨’？”
“宋伊，除了我娘亲之外，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了。”
“你这样好看的姑娘要是搁骆家军那些个光……跟前，肯定很多人要找媒婆上你家提亲的，媒妁之言，八抬大轿……”
即便骆无瑕是个话不少的，但那种身边明明坐着个人，却像是自言自语的感觉，实在是不大好。而且刚才说得兴奋没觉得，这会儿一停下，她觉得脸有些疼。
“你……说句话呀。”骆无瑕伸手碰了碰宋伊的胳膊。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伊终于回过了头，“你想让我说什么？”声音依旧清冷，还带着些微微的不耐。
“说……说说你师傅吧。”骆无瑕觉得，她得先了解清楚，萧澈对于宋伊来说到底算是什么，是师傅，恩人，崇拜的人，尊敬的人，依赖的人，还是……
“他？没什么好说的。”
听了宋伊的回答，看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骆无瑕眼前一亮，这明显不是倾心于他的回答。
“我听说，你师傅的医术特别厉害，当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阻止了京城的一场大瘟疫，救下了蛮多人的性命，别的大夫或多或少都拿了银子或者别的好处，他则什么都没要。”
“要了。”
“嗯？”
“他要了一张赐婚圣旨。”
骆无瑕忍不住笑了，然后龇牙咧嘴地疼，缓过来之后，她龇牙开了口，“那算什么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让圣上赐婚呀，想来是没有遇上真正喜欢的姑娘。如果遇上了，圣上做大媒，那姑娘肯定得高兴坏了。”无瑕说话期间，一直盯着宋伊的反应，但她终究不免失望，因为宋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或者不悦的神色。这到底是她太能掩藏自己的心思， 不愿意被外人看出她的心伤，还是时间长了，她已经对萧澈不抱希望了呢？“萧……你师傅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你知道吗？”看来她还是要见见萧澈，看看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的。
“你想见他？”宋伊的目光在骆无瑕面上停顿了一下，而后幽幽说了句，“我师傅眼光很高的，只喜欢美人。”
骆无瑕快被气炸，她哪里不是美人了？她是从小美到大的好吗？至于现在，也不能怪她，那不是马有失蹄吗？但她一点儿也不想美给萧澈看，那小子不配。
“你吃醋啦？你放心，我是不会和你抢你师傅的。我以后要嫁的人，只能有我一个。”说这话的时候，骆无瑕的下巴微微上抬，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傲气。
父皇和太子哥哥都说了，如果他答应了却做不到的话，那就让他进宫做内监，然后重新再给她召个驸马。母后却让她做决定之前好好想清楚了，如果真当遇人不淑，那么她也是要受伤害的。说比起身上的伤，心上的伤更难痊愈。
“不过你师傅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能伤他的人不多。”
“听说你师傅长得很不错。”不过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万一他哪天和人两情相悦，给你带个师母回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继续安安分分给他做小妾，以后除了养活他，还要养活他媳妇，他们的子子孙孙？想想都可怕。
“听说？你是听谁说的？”
“额，京城里头的很多人，都说过啊。说当初你师傅在佑安堂坐诊的时候，可多人排队看诊就为了见你师傅一面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你师傅给你找个师母回来，你是会继续守着他呢，还是离开他？”
“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才刚反驳，骆无瑕便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师傅他……喜欢的其实是男子？哦，我知道了，他之所以要纳你为妾，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别人以为他喜欢的是女子。”怪不得当年太子哥哥给她准备了那么多‘嫁妆’，萧澈都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原来不是嫌弃她长得不好，而是嫌弃她是个小姑娘，如果太子哥哥把自己送给萧澈，指不定萧澈就答应了？
“喜欢男子？”低低地，宋伊笑了起来，那张本来带着些清冷的面庞，被这骤然而起的笑意带得鲜活了起来。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该多笑笑。”
“这张脸好看？”
“好看！”骆无瑕重重点头。
“我师傅也觉得这张脸好看，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当初收留了我，把我养大，教我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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