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和刘伯温,还有大明朝堂上的官老爷们,一致认为大明京城最近的风气很不好,因为国子监的生员们阴阳怪气骂街的行为很是有伤风化德教。

    不就是殿试之后要分配去做教谕?

    这是宣扬圣人教化的大好事儿,你们怎么能骂街呢?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骂街你们去宁阳县骂去,搁京城里阴阳怪气的骂街算什么本事!

    而就在京城的官老爷们因为挨骂而不爽的时候,宁阳县的杨少峰其实也正在头疼。

    洪武三年八月初九,宁阳县的第一场童试正式开始。

    其实要按照礼部制定的规矩,像童试应该是在每年的二月举行,府试则是在每年的四月份举行,八月份要举行的其实应该是院试。

    但是洪武三年的情况特殊了一些,因为洪武三年才正式开启科举,所以最先举行的反而是童试。

    或者说,朱皇帝这一次也是咬着牙,狠着心,彻底不再承认胡元时期的功名,天下的读书人要想参加科举出仕,就必须先经过八月份的童试,一步步的从童生开始往上考。

    不用怀疑,老朱之所以会这么干,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正式、全面取消士绅和读书人的优抚做准备,进而好推进累进税制和王田制,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咱老朱喊你们出来当官你们不愿意,现在你们想出来,咱老朱还看不上你们”的心态在里面。

    至于考试的流程,则是在八月初九这一天开始考试,考试的内容是四书五经的经义。

    到了八月十二这天开始第二场考试,内容是“论”题一道。

    八月十五第三场,考的就是“策问”。

    等三场考试过后,童试正式进入阅卷阶段,成绩合格的要在九月初一这天进行五项复试,分别是骑、射、书、算、律。

    骑马、射箭、书法、算术、律法。

    这五项全部合格,童试就算是通过了第一关当中的县试,接下来就是继续读书,等着等洪武四年二月份进行府试,只有连续通过县试、府试这两关的读书人才是正儿八经的童生。

    再然后,就是四月份的院试,通过的就是秀才功名,九月份的乡试,通过的是举人,然后是每三年一次的二月份会试,通过的称“贡士”,再然后才是会试之后的殿试。

    殿试一甲只录取三名,赐进士及第身份,通称状元、榜眼、探花,古代要是谁家宅子上挂“进士及第”的牌匾,不用问,肯定是一甲前三名。

    因为二甲是赐进士出身,三甲是赐“同进士出身”,这两者和进士及第相比要差了一大截,也只有二甲第一名才有个“传胪”的称呼,其他的连个专属称呼都没有,统称都是进士。

    也就是说,从县试到府试到院试,再从乡试到会试到殿试,一个考生从童生开始一直到殿试要经过六次大型考试。

    其中县试、府试、院第的第一名都被称呼为“案首”,而乡试第一名则称之为解元,会试第一名被称之为会元,殿试第一的状元。

    如果能在县、府、院的前三次大型考试都能连续三次夺得第一名,就叫做小三元。

    如果能在乡、会、殿的后三次的大型考试中连续三次夺得第一名,就叫做大三元。

    历史上连中小三元的有不少,连中大三元的也有不少,可是千年科举历史当中,连中六元的就只有两个,一个叫黄观,另一个叫钱棨,除他俩以外就再没有第三个。

    现在,杨少峰就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宁阳县文庙的明伦堂里,盯着屋子里的学生们进行考试,而且等这些生员们考完了之后还要跟吴彦虎、陈墨和吕鹏他们一起阅卷。

    关键是杨少峰现在很担心宁阳县这些学生的考试水平,既怕他们考的太差,又怕他们考的太好。

    怕他们考的太差,是怕他们不能通过县试,毕竟县试只能算是科举路上的第一关,这一关过不去,后面的路就没办法走。

    怕他们考的太好,是怕他们冒头冒的太快,会被朱重八那个不讲武德的老登盯上——这些学生可都是本官当做牛马来培养的,万一考的太好,很有可能会被朱重八那个老登给一锅端,到时候特么哭都没地儿哭!

    没错,朱皇帝在科举这个事儿上其实挺不讲究的。

    宁阳县在编制上是归中书省管辖,但是在科举方面却又被要求算在山东行省,县试由宁阳县自己举行,府试却归了兖州府,院试和乡试归了山东行省。

    而且老登在下旨科举的时候还特意要求山东等行省“贡额四十人”,还特意声明了“若人材众多之处,不拘额数,不能及数者亦从之”。

    这个要求的意思是一个行省起码要弄出来四十个读书人到京城去参加会试,人多了不嫌多,人少了实在没办法也就少了,咱老朱也能接受。

    可是他朱皇帝嘴上说着能接受,各个行省的参知政事们又有哪个敢不凑齐四十个贡额的?

    要是连四十个贡额都凑不齐,是不是能说明你在做官的时候不重视教化?

    不重视教化,你是不是愧对读过的圣贤书?

    你对得起咱给你的俸禄么?

    所以,如果宁阳县的学生们考得好一点儿,万一那几个倒霉玩意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杀入会试……

    想到这儿,杨少峰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以前愁没有足够的人手可以用,现在眼看着培养出一些牛马,又他娘的有可能被人连锅端,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杨少峰越想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儿。

    悔不当初啊。

    如果当初不是忽悠朱标,而是把分年级读书、划分社学和县学等套路全都落实下来,这次科举起码也能保住几个成绩稍微差点儿的继续给本官当牛马。

    就算再不济,也能给以后祸害那些读书人埋下一个伏笔。

    再一次在心底暗自叹息一声后,杨少峰又将目光看向了一众奋笔疾书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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