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巴掌,秦时本可以躲开,但他并未如此。

    直到此刻,“妈妈”二字在他心中变得模糊起来。

    在问荒村长大的秦时无法理解,妈妈为何要打他?

    是因为他先动手打了姐姐吗?

    然而,这个所谓的四姐初次见面,就抢他的饭碗倒扣在桌面,还破口大骂,甚至侮辱他的师父,这岂能容忍?

    温柔善良的秦时不代表不会动手,每个人都有底线,无论谁触及他的底线,不管是姐姐还是弟弟,是男是女,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出手!

    餐厅气氛沉闷,顾蝶的哭声让姜月霞心烦意乱。

    “好了,哭什么哭!”

    被妈妈呵斥后,齐肩短发利落的顾蝶立刻止住了哭声。

    她怒视着秦时,捂着疼痛红肿的脸颊,轻轻抽泣。

    姜月霞被秦时盯着,感觉有些不自在,那双褐眸不知何时变得深邃无比,透露出与秦时年龄不相称的锐利光芒。

    姜月霞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语气生硬地说:“我承认,顾蝶骂你是不对,但不谈事实,她毕竟是你姐姐,你动手打她,就是你的错!”

    “还有,我们家吃饭是有规矩的,必须等人都到齐,我或者你爸爸动筷了,你们才能吃。还有,你坐的位置是顾蝶的。还有”

    秦时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难以接受,在家吃个饭,还要讲这么多规矩?

    在问荒村,他们师徒三人一起生活,哪有什么规矩,做好饭,饿了就吃,想用哪副碗筷就用哪副碗筷,想坐哪个位置就坐哪个位置。

    他当然清楚,在外面或与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要讲一些规矩,相互尊重,可在家里

    这样活着,不累吗?

    姜月霞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最后才道:“你一个外人,刚来顾家,不懂规矩,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但下不为例,否则,家法伺候!”

    听到家法,三姐顾乐乐和四姐顾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几分。

    “外人”秦时缓缓开口,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外人吗?”

    他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饥饿感也蜷缩到了腹部深处,对家人的期待也跌入了谷底。

    秦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我确定了,你不是我的母亲,这里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说完,他走到客厅的角落,提起破旧的行李箱,大步离开。

    至于那袋土豆,就当是喂狗了。

    顾一鸣暗自窃喜,但表面上的工作却很到位。

    他突然挡在秦时面前,声情并茂地劝说:“哥哥,你别走啊!你快去给妈妈下跪道歉,妈妈一定会原谅你的!”

    两人四目相对,秦时甩开了对方抓住行李箱的手。

    谁知,顾一鸣顺势摔倒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哥哥,你为什么要推我?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

    这下好了,姜月霞匆匆忙忙地冲过来,用力推开秦时,扶起顾一鸣。

    “你这个野蛮人,给我滚!”她低声怒吼,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势。

    顾一鸣靠在妈妈怀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秦时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他深知,世界上的好东西都是靠争抢得来的,只有弱者才会坐以待毙。

    而最快获取利益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成为受害者,博取同情。

    顾一鸣太了解姜月霞,他完美地利用了妈妈对他的溺爱,将其当成自己的武器。

    说实话,一周前,在他听见顾天择说找到了亲生儿子,准备带回家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畏惧失去当下的一切,畏惧被遗弃。

    结果秦时比他预想的更为容易应对。

    哼,白痴,你回来又能怎样,这个家,我才是唯一的儿子!

    顾一鸣心中得意。

    秦时面无表情,“一个大男人,说话嗲声嗲气,三句不离妈妈,真令人作呕,换成我,都无颜出门。”

    他对这场母子情深的戏码没有兴致,毫不拖泥带水,毅然摔门而去。

    这个家,有顾蝶和顾一鸣这对奇葩,堪称卧龙和凤雏。

    “妈妈,哥哥他走了,我们”顾一鸣佯装焦急,欲言又止。

    姜月霞轻哼,“不用理他,也不知道顾天择从哪里找来的野种,一鸣,你才是妈妈唯一的好儿子。”

    拿下!

    顾一鸣轻舒了一口气。

    暮色四合,八月的京城,夜晚依旧燥热难耐。

    秦时拖着行李箱,在繁华的大街上茫然地走着,这是他首次独自在城中逗留,往昔,都是秦云昊带他进城采购物资,或是去医院应诊。

    “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乖,我们先去接爸爸下班,然后再买。”

    “嗯嗯~冰淇淋,冰淇淋”

    不远处,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对着妈妈撒娇,大手牵小手,温情满溢。

    秦时伫立在树下,一时间有些失神。

    曾几何时,他极度渴望父母的关爱,可当真正寻到父母后,一切却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尤其是姜月霞对他和顾一鸣的态度。

    他只能说:难以理解,但表示尊重。

    “呼”

    秦时轻吐一口气,“要不要回问荒村呢?”

    迷茫如乌云般笼罩心头,他的肚子再次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秦时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百元纸币,这还是大哥陈墨给他的。

    坦白说,他对金钱和物价的概念并不强,从小就没有花过钱。

    站在一家肯德基门前,秦时犹豫不决,心里暗自思忖两百块是否够吃一顿。

    十分钟后。

    秦时拿着一个汉堡,坐在广场长椅上,一边看着路人,一边吃东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群熊孩子围着一个穿着玩偶服正在发传单的人拳打脚踢。

    这群熊孩子嘴里还叫嚷着“打怪兽”。

    传单散落,穿玩偶服的人蹲在地上,捡着传单,默默承受熊孩子的拳脚,即便如此过分,他们的家人也不管,聚在一旁聊天。

    秦时眉头紧蹙,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那群熊孩子,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熊孩子的手臂,沉声道:“你们的父母呢?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人家在工作”

    “你谁啊!快放开我儿子!”一名中年妇女冲了过来,将熊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秦时。

    秦时指了指蹲在地上捡传单的玩偶人,神情肃穆,“你没有看见吗?你儿子和这几个小孩对别人拳打脚踢,还弄掉别人的传单,作为家长,你不制止?”

    “切。”中年妇女一脸无所谓且不耐烦道,“小孩子懂什么,都是在闹着玩罢了,你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丢不丢人!”

    “宝贝,我们走。”

    “走?”秦时拦住中年妇女,低头凝视熊孩子,沉声道:“道歉!”

    中年妇女怒了,“你有病吧!滚开!”

    秦时褐眸泛起一丝冷光,语气更加严厉,“做错了事,就要道歉!”

    熊孩子对上他的眼神,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呜呜,对不起。”

    “妈的,神经病!敢弄哭我儿子,有种你在这里等着!”中年妇女放下狠话,抱起熊孩子匆匆离去。

    一场闹剧暂且结束。

    秦时看着闷不作声,还在捡传单的玩偶人,主动蹲下帮忙。

    这人也太傻了吧,被欺负了居然不还手?

    心里正想着,忽然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传入秦时耳畔: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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