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用力推开他,立起眼睛骂道,“我呸,你们要不要脸,还敢打着大义的旗号?呵,明明就是欺负顺安郡主无依无靠!”

    方山长矢口否认,“不是!”

    俞氏推着他往外走,“你若一意孤行,就离了我跟前,免得老娘见了生气!”

    方山长被她推出内室,好话说了一箩筐,她也不开门,只好去书房将就一晚。

    俞氏探出头,叫道,“老糊涂,小心晚节不保!”

    说完又关上门。

    方山长好气又好笑,“杞人忧天!”

    他决心已定,就是老妻也不能改变。

    次日,云山书院四百多师生,齐集后山射御场,见证方山长为谢梅影赐字。

    虽时间仓促,场面也颇为隆重,设了香案、礼台。

    不再是阁老的沈青阳带着几个儿子前来捧场,他还想让家中女眷也来,但不巧全都发了急病,只得作罢。

    谢容墨还请了韦良正,却被婉拒,心里不悦,记下这一笔。

    至于江止修,一大早就带着家仆来帮忙,并且送了方山长一份大礼,王羲之的孤本真迹兰亭序。

    就冲着这个,方山长也觉得值了。

    其实也有几名先生、学生认为此事荒唐,为个小妾赐字,用得着摆出这么大阵仗?

    然而人都有随大流的天性,见同僚、同窗们一脸的理所当然,下意识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想透,也就没站出来反对。

    到了吉时,方山长祭拜过孔圣人,骈四俪六说了一通,为谢梅影赐字霜华。

    意指梅花不畏严寒,高洁坚韧,能于霜雪之中傲然盛开。

    这是对谢梅影品格的认可,也对她的未来表达了美好的祝愿。

    谢梅影感动得泪水涟涟,不断道谢。

    江嘉宇站在父亲身旁,满脸欣慰,小声道,“这字很大气,正合谢姨!”

    有山长赐字,谢姨纵为小妾,也与众不同。

    听见儿子此言,江止修微怔,没有开口。

    事实上,他知道另一个更大气的字,贺芳亭的。

    不,那都不能说是大气,是狂妄,狂妄到他都不敢叫,在内室也不敢,光是想想,都觉得大逆不道。

    礼台上,谢容墨也眼含热泪,向方山长、沈青阳、先生学子们施礼致谢。

    没有人注意到,射御场东边院墙上趴着两个人,一个叫邵大,一个叫邵二。

    都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那一幕。

    邵二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压低声音发出惊叹,“这些京城人好癫啊!”

    邵大也觉得怪到了极点,但他生性谨慎,悄声道,“也许是风俗不同。”

    邵二:“啥风俗这么癫?!”

    他读书少,除了癫,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邵大:“京城风俗。”

    邵二:“你这不是废话么?”

    安静了一会儿,邵二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士林盛事呢,谁知是给个小妾赐字。还敢祭孔圣人,不怕孔圣人托梦掐他脖子?我可听说了,孔圣人孔武有力,能徒手打死一头熊,壮得很!”

    邵大读书比他多一点,叹道,“礼崩乐坏,这就是礼崩乐坏啊!”

    邵二笑了,“正要他们礼崩乐坏。”

    周天子礼崩乐坏,昔日的诸侯才有机会。

    邵大也是这个意思,两人相视一笑。

    邵二又幸灾乐祸地道,“我要是云山书院的学子,从此吵架都吵不赢了。”

    邵大:“怎么?”

    邵二宛如身临其境,“别人只要说一句,你家山长郑重其事地为小妾赐字,我就抬不起头,掩面羞走,哈哈!”

    邵大也笑,忽皱眉道,“顺安郡主实惨。”

    邵二轻叹,“可怜啊!”

    等仪式结束,两人才滑下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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