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长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事先不知?”

    谢容墨声音苦涩,“不知!若是知道,哪敢请老师赐字。”

    方山长见他目光坦荡,并无说谎者的躲闪畏缩,先信了五分。

    再想起春明院里兵荒马乱的场景,信了另外五分。

    容墨若是知情,肯定不会请这么多人同去,谢氏的丑事说不定也能压下。

    现在却是不行了,在场的人太多,封不住口。

    到了明日,谢氏必将沦为京城笑柄。

    容墨不会这么害自己的姑姑,只怪谢氏,如此大事,连亲侄儿也瞒着,还蠢到亲口承认!

    其实这是因为,谢容墨虽然聪明,却没有与孕妇长期相处过,不知道孕吐会持续一段时日,更没想到姑姑会当场孕吐,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此时已是后悔得半死。

    谢容墨告退后,方山长在书房里枯坐着,眉头紧皱。

    “谢氏怀孕了?!”

    俞氏匆忙赶来,推开书房的门问道。

    老伴儿回来得这么早,她心知有异,问了跟去的长随,才知道这令人作呕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方山长难以启齿,默默点头。

    俞氏:“他们怎么敢的?”

    婚前怀孕已是污点,竟然还让老伴儿赐字?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方山长一声长叹,“容墨不知情。”

    想起自己召集了书院师生做见证,真是羞也羞死了。

    行简书院的山长老萧,可能会笑掉大牙。

    要问他现在什么心情,就两个字,后悔。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非常后悔,悔不当初。

    俞氏怒道,“无论他知不知情,这事儿都是个大笑话!”

    事到如今,他知情也好,不知情也好,都害了老伴儿。

    而且那谢氏真是蠢到家了!

    长随说,顺安郡主无意追究,让她赶紧走,她非要跟郡主置气呛声,为此不惜承认自己怀孕!

    这叫什么?

    狭路相逢,自杀为敬?!

    方山长无言以对。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干脆利落地拒绝容墨,如今追悔莫及。

    俞氏越说越怒,“霜华二字,如秦桧之桧字,从此之后被污矣!”

    方山长唯有叹息。

    为谢梅影赐字“霜华”的他,也是这大笑话的一部分。

    当时有多隆重,现在就有多可笑。

    俞氏骂了谢梅影一会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方山长:“你说呢?”

    俞氏断然道,“与谢氏姑侄公开决裂,承认自己受了蒙骗。”

    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少许声誉。

    虽然也会被人嘲笑糊涂,至少比为淫妇赐字强。

    没错,事情传出,谢梅影逃不掉淫妇的称号。

    老伴儿必须尽快跟他们断了往来,否则保不住几十年的清白名声。

    方山长的神情纠结而痛苦,缓缓摇头,“不能。”

    前脚大张旗鼓地为谢梅影赐字,后脚决裂,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俞氏:“为何?!”

    方山长沉声道,“因为,见风使舵、随波逐流,也是做人的大忌。”

    俞氏急道,“你是受了蒙骗!”

    方山长苦笑,“世人不会在意,也不会相信我不知情。如果我与谢氏姑侄决裂,世人只会又给我加上一项薄情寡义的罪名。”

    他现在就如老鼠进了风箱,两头为难。

    俞氏气怒交加,“你啊你,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叫你别帮他们,你就是不信!”

    方山长叹道,“我也后悔,可惜晚了。”

    两人多年夫妻,彼此了解,俞氏瞪着他冷声道,“所以,你已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继续帮着他们对付顺安郡主?”

    方山长沉默不语。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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