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现在应该叫兰舟,从始至终也没说什么,不过看他的神色,应当是认识绿衣公子的。
“跟你兄长吵架了?”
阮桑枝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这家伙此前的欺瞒。
“不是还要回府?为什么要跟绿漪楼的人走?”
“艳鬼骗了我,兰舟没有吧。”
“……”
他眉头轻蹙,将视线移向窗外,整个人随着马车轻晃,并不言语,阮桑枝也很有耐心,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到了。”
罗裳撩开车帘:“娘娘,请吧。”
眼前的景象很陌生,阮桑枝从未踏足,或者说,她从未听闻京城的闹市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乍一看隐藏于大街小巷,并无任何明显的标识,楼前门可罗雀,阁上只有两扇翠绿的纱帘。
走下马车,上走台阶,前前后后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又恢复成不起眼的模样。
然而当她进入楼内的瞬间,却仿佛来到了另一方洞天。
熏香,绸缎,光影纵横,视线交错,目眩神迷。
“砰。”
身后的门被轻轻合上,罗裳再次站到了她的侧前方:“娘娘是绿漪楼的贵客,请随我来。”
纱帘轻移,暗香浮动之间,眼前出现一截步梯。阮桑枝抬头看去,楼上的栏杆处趴着条软趴趴的蛇。
“……”
小东西见来人了,也只是懒懒的支起前身,露在灯火下的细密鳞片通体翠绿,一看就很毒。
“相思大人是楼主养的吉祥物,不会攻击像娘娘这样的贵客。”
“相思?”
听她唤了一声,小绿蛇吐着信子就游了过来,阮桑枝伸出指尖,就顺着盘上了她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引起一阵颤栗,相思被阮桑枝的手抬至眼前,不但没有躲闪,还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鼻尖。
“没吃什么脏东西吧?”
相思仿佛能听懂她的话,赌气似的窜了出去。
阮桑枝看过去,自内间伸出一只胳膊,可怜的小家伙就这样被那个绿衣男人抓在了掌心。
罗裳躬身行礼,默默的站到了竹青丝帘外。
“楼主。”
相思自他袖口直起身子,颇为熟练的将丝帘掀开,阮桑枝这才看见那人的侧脸。
“……装神弄鬼。”
“装神勉强,弄鬼可不及嫂嫂。”
阮桑枝抄起身侧的烛台就往苏弈脸上砸,被罗裳眼疾手快的接住。
“嫂嫂好大的火气。”
苏弈起身,慢条斯理的顺了顺衣袍,相思跳回他的肩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
还整的神神秘秘的。
不过在看见老熟人的瞬间,她不知不觉间还是放松了许多,眼下也有闲情逸致欣赏起来。
绿漪楼的选址不错,向远方能遥望皇宫,而近处就是京城中美酒佳人齐聚之所、宴请八方来客之地,自在楼。
青天自在,暗伏绿漪。
苏弈撑着脑袋:“你真把狄胜给我砍了?”
“他已经死了。”
阮桑枝这话说的无悲无喜,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宫中接二连三的噩耗传过来,实在是闹心的很:“李迁也砍了?”
“他该死。”
“……行吧。”
苏弈百口莫辩,只没什么精气神的问了句:“苏雪霏还活着吧?”
“她可能快死了。”
阮桑枝挑眉:“萧洪山将人打入冷宫的,你有本事的话,这会儿去捞还来得及。”
“嫂嫂,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燕璟在时你没叫过一声大哥,死了反倒攀起交情了?”
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苏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这一层交情,怎么求嫂嫂帮忙呢。”
“想救苏雪霏?”
苏弈点了点头:“没把姑娘给人带回去的话,国公爷得要我的脑袋。”
“你就乖乖的将脑袋给他?”
“那毕竟是我爹。”
阮桑枝可不觉得苏弈是甘愿受制于人的家伙,作为苏家养子,到头来却没怎么在国公府待过,很难说存在深刻的感情羁绊。
但他既然这样说,必然有什么难处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待在阳州。”
苏弈神情一顿,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实在敏感,或者说,赵王的处境有些艰难。
“真能如此便好,我也不会求到你这里。”
“来真的啊?”
说到这,阮桑枝将兰舟揪出来,似笑非笑的道:“这也是你的人?”
兰舟垂眸,脊背挺直。他的骨相和皮肉都是绝顶的美人之流,哪怕在昏暗的灯火下也能令人心神恍惚。
终于见到了弟弟,罗裳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万千离愁卡在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苏弈瞥了他一眼,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阮桑枝欲言又止,眸中藏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爱听的。
“兰舟,是我派去齐家的细作。”
“……”
那么兰舟会留在宫中,就说明他是那场宫变的幸存者。
话落,他就走要苏弈身边,被阮桑枝一把拽住:“骗我?”
嗓音有明显的颤意,兰舟觉得自己应该心痛,但那个地方早就已经不会跳动了。
杀又杀不得,纠缠之间,相思趁机顺着游到他的手腕上,不由分说的咬了一口。
“……我只有一个主子。”
“嫂嫂,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吧。”
阮桑枝冷笑一声,将他放开:“你最好能给出有用的东西。”
“那是自然。”
她走之后,屋内一片死寂。
罗裳杵在那不敢动作,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兰舟,又触碰不得。
“她在宫中如何?”
苏弈发问时,兰舟还沉浸在阮桑枝看他的最后一眼,语气也不由得带了些沉闷:“倒没人能欺负她,只是身子实在不太好。”
“杀狄胜要了她半条命,后面被李迁绑了,差点就折在那,好一番功夫才救回来。”
苏弈闭了闭眼,茶杯照常在手中打了个转,却不慎打湿了他的袖口。
“苏雪霏怎么惹到她了?”
想起阮桑枝和萧洪山的对话,他斟酌道:“太后派了个眼线去昭仪那,被李迁处理了,那眼线恰好是贵妃娘娘的旧部。”
“那这笔账得记在太后头上。”
苏弈眼神阴鸷,隐藏在影子中看不真切,却让兰舟有了些回归现实的熟悉感,相比之下,阮桑枝的身边宛如世外桃源。
“为什么不说真话?她入宫那天不省人事,明明是您送了一程。”
星奔夜袭两千里,到头来不提只言片语。
“不省人事才好。”
亲自送嫂嫂再嫁,像什么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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