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一辈子的心气都在你身上,你现在说你不想读了,是想要我的老命吗?“

    秦族长捂着胸口,眼底全是偏执和悲痛。

    秦书才一口气哽在心口,他自认不算饱读诗书,也算是个读书人,此时却反驳不出来一句。

    可他因为读书接受了这些,这辈子就要永远对家里人感到抱歉,还要为此接受一切,哪怕明知道他们在做错误的事,还要视而不见,甚至成为帮凶吗?

    他读书、考取功名,就是为了这些?

    先生与学识交给他的一切,在此时与冰冷的现实在他脑海中互相冲击。

    他说服不了自己,也不想跟爷爷有更大的冲突,只能转身离开。

    祖孙俩不欢而散。

    另一边,回了家的方铜和秦彦,心情也好不起来,钱凤萍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心情很复杂。

    但在彦儿的爹走后这些年,族人没少闹妖,她也习惯了。

    今日的事,秦族长虽然没有得逞,但方铜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等日后秦书才真的高中,族里人便不会再像今日那样好煽动。

    他们会为了好处完全倒向族长一方。

    “你们族长今天有一件事说的对,他太着急了。”

    方铜脸色难看:“要是他孙子已经高中,说不定今日你已经被去的那些人一起强压着掏银子了。”

    秦彦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加糟糕。

    “是,明面上我是当家人,可我年纪尚轻,还有腿疾,如果守不住,我们家就会成为族里的钱袋子。”

    他攥紧拳头,再缓缓松开。

    “方叔,你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是以前,这种事他会很难开口跟他娘直接开口谈论,但有了方叔后,他真的为这个家承担了很多。

    看她娘就知道了,她为家里和他伤怀的工夫少了很多,总是在想蛋糕的事,他已经很久没在他娘脸上看到这么多笑容了。

    方铜想了想,点点头。

    “我之前就有个想法,想攒攒钱去县城买个房子。”

    秦彦确实之前也听他这么说过,但他们都没深入谈过,还只是一个想法。

    “如果真能这样,倒是会比现在好很多,如今在一个村子里,族里的事情,村长也没办法太过干涉,除非闹大。”

    县城的情况就不同了,在有正经衙门的地方,像秦族长这样的人会收敛很多。

    而且很多人会把一个村子看做一个整体,一个姓氏看做一个整体,在村子里,秦族长可以理所当然的让所有族人去找他,但一旦在县城,他要带人上门,那就是另一码事。

    村子里太闭塞了。

    钱凤萍没啥意见,完全没有舍不得银子的想法。

    “要是能住到县城……儿子和闺女,去书院就不用这么折腾了吧。”

    方铜和秦彦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钱凤萍一愣:“笑啥,不过这件事远着呢,咱们不是说好了,有银钱得先弄铺子。”

    这天的风波过后,日子重新平静下来。

    松鹤书院也迎来了传说中的加考。

    加考这日,没有一个学子因事不来的。

    每人的桌上都清得干干净净,除了文房四宝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题目是一刻钟前公布的,此时有人还在思考,有人已经下笔。

    于正海的位置和秦彦的,两人中间隔了很远,在最两侧。

    他写写停停,中途琢磨的时候,却看见另一头的秦彦下笔飞快。

    啊?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真的没有停顿。

    “咳。”

    背着手站在前边的魏夫子清了清嗓子。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写自己的。

    魏夫子这才收回视线,也看向秦彦。

    从一开始,这里的每个学子,作题的样子他都尽收眼底,秦彦看过题目后,思考片刻之后就洋洋洒洒的在纸上书写,到现在也只是偶尔顿笔,几乎没有停下。

    他做自己学生也这么久了,文章大概什么水平,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魏夫子到底是没忍住,背着手在座位间巡视,到秦彦身边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卷子。

    这一看不得了,写的如何先不说,竟然已经写了这许多?

    大略一看,字迹工整漂亮,言之有物,忍不住就看入神了。

    直到秦彦也觉得先生在自己身旁太久了,沾墨时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魏夫子才回过神。

    等到了时辰,夫子宣布收卷。

    “啊?已经到时辰了?”

    “夫子,能否多一刻钟……”

    魏夫子无语:“你们去参加科举写不完,也打算跟监考的官员这样说?”

    于正海交上去后,一下子就窜到秦彦面前:“我看你写的飞快,怎么样?”

    秦彦觉得还行:“你考试怎么还有闲情看我。”

    于正海清清嗓子:“嗐,就不小心看到的,清临你呢,感觉如何?”

    “自己还算满意,不过一开始有些担心写不完,思考的工夫不敢很久,感觉有点…”

    “确实,没办法有啥精雕细琢的工夫,就看谁一击必中了。”

    “嘿嘿,我觉得秦彦你肯定没问题,等名次下来,你那卷子借我瞧瞧!”

    三人再看其他同窗,有的两眼放空,有的也正跟人讨论得很激烈。

    “你呢,你怎么样?”

    于正海咧咧嘴:“反正是写完了,今日伙房加菜是肉汤丸子,我得多吃两份,咱们快走吧。”

    秦彦和魏清临失笑,三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正听见刘明策在跟其他同窗大谈特谈他是如何破题的。

    “……就是这样,你们怎么连这都没搞懂,还读书呢,回家种地去算了。”

    两人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走在前头的于正海不耐烦的看了眼刘明策那边,他最烦说这种话的人,咋的,学得好就了不起啊?

    说话真难听!

    下午,夫子们布置了一些课业,让学生们自学,然后跟院长一起在室内批卷。

    他们在屋内,能听见方南枝在院子里背书的声音。

    有夫子一心二用,没多久就听出来了。

    “南枝这孩子,这是将《论语》全文背下来了?”

    一旁的夫子忍不住感慨。

    “听着是,真是好记性,入学才这些时日,怪不得被院长青睐,收了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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