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苏醒是短暂的,他需要把握好。

    言安细细探查了一番心境,这段时间周不劳做得不错,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并且比他设想的做得更好。

    他抬手招来黎火,那分明只是一小簇的白色火苗,却在眨眼间迎风暴涨,化作了一阵浓白云雾,弥漫在冰天雪地之中。

    黎火乃是希望之火,乃是燎原之火。在周不劳无法化用之前,只能先用来为他开辟好心境。

    言安下意识的想到:真是大材小用。

    旋即,他忽而自嘲一笑,周不劳不就是自己吗?自己过分的苛求自己,并无好处。

    凡我所有,皆我所值。

    残存的往事中,他忽然记得那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世界的心灵风暴。

    自那一阵狂风之后,全世界近乎九成九的人开口,只能说出真话。

    从一开始的污言秽语不断,再到舆论机构瘫痪,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所有的虚假的一切都被推翻了,异能者也开始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中。

    可这种时候,说谎者的存在反倒显得弥足可贵了。

    因为真话并非真理,不仅因为个人的认知存在误差,因此不能将之用来探索世界打基本原理,反而暴露了许多血淋淋的事实,有时候人吃人,并非需要摆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他们只需要顺势而为,只需要坐享其成

    一开始,他们本想找个说假话的,糊弄一下底层人,没想到他说的比真话还真,因为他们找的人,刚好是当时还在道馆中隐藏真实身份的队长。

    他们忘记了,有些人在心灵风暴席卷之前,口中的就是真话,他们生来就不必虚与委蛇,哪怕威逼利诱。

    群情激愤,情况愈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们竭尽全力去解除这一场心灵风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重构了当时的世界框架,最终还是保留了极少数只能说真话的人。

    后来,这些只能说真话的人被流放到各个世界,他们统一称为:真言鸟

    直到那时,人们才终于发现,真假的界限在经过口中后,就会变得模糊。

    不怀好意的人,就会利用片面的真,这比纯粹的假更具杀伤力。

    绝对的真理,可以推动文明。

    相对的真话,却会带来谬误。

    玉无缺亦然,言安认得这个气息,他就是一体两魂的真言鸟。

    所谓问心台,大抵就是用他的血肉魂魄变化而成,也只有玉无缺能这么坦然,在没有黄粱客的情况下进入他人心境。

    不过经过这回,那道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魂魄,应该又要醒来了。

    念及此,言安忽的就释然了,希望之火也是如此,不论真假,只是希望二字正好承载着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未来,渺茫的未来。

    这片天地太冷了,也太过单薄了,放眼望去尽是如履薄冰,言安本想给周不劳树立许多高楼大厦、许多崇山峻岭,然后驱使他追寻攀登。

    人的一生,何必处处皆要高潮迭起,又并非是一篇仓促潦草的文章,何必处处皆是峰回路转,又并非是一座以色事人的骚山。

    修仙,无非是一人走无数人的路。

    到头来,回首望去,也只是一条路。

    周不劳太过坚韧了,甚至让言安都忘了他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一条从未有人成功的复界之路。

    他索性放宽心,让黎火在这片天地,自由的变化出一些本该有的事物。

    草长莺飞,车水马龙

    天高地远,云淡风轻

    心境在黎火的打造下,会潜移默化的改变周不劳,至于好坏,全由他自己定夺。

    ……

    待周不劳再度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白玉床榻上,手下的触感异常温润,让他不由得缩回了手。

    周不劳能感觉到,自己的元魂正在被滋养着,并且随着功法的运转,这股温润解乏的感觉,愈发明显。

    这居然是一整个养魂玉。

    要知道,一块拳头大小的养魂玉,就已经是出价三千五十的上品灵石,如此也经常有价无市。

    自己躺着的,几乎是一床养魂玉。

    震惊之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气息紊乱的人,正是从周不劳心境中逃出的玉露阁主玉无缺。

    玉无缺两眼赤红,死死盯着周不劳,语气平静,却难以压抑眼底的惧怕和疯狂:

    “你见过裘盛?他在哪?!”

    周不劳皱了皱眉,不知道玉无缺为何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跟此前高高在上的玉露阁主判若两人:

    “他死了,死在斩仙台里,不过黑潮已经吞噬了斩仙台。”

    “那他的魂魄呢?!”

    “阁主何不亲自去找?”

    周不劳忽然心神一阵恍惚,脑海中猛地涌现出一阵极度渴望,猛地站起身来。

    玉无缺见状,立刻跳出十几步远:

    “我不想知道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去阻碍你的道路,此前做的交易,现在仍然作数,但我说过,玉露阁目前还必须与开阳宗维持表面的和气,所以玉露阁不会亲自动手,但会替你择好时机。”

    “什么时机?”

    “七日之后,镜玄仙境会再度开启,届时我会保证杨林与曾章二人到场。”

    七日吗……

    不知为何,周不劳总觉得魂不守舍,眼前莫名的恍惚,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看到身后的养魂床。

    怎么回事?

    愣神之际,玉无缺再度开口:“不过你也甭想到处转悠了,你这元魂和心脉都受了重伤,还得去一趟雨润庭,调息疗伤。”

    周不劳诧异,怎么玉无缺一下子又跟换了个人似的。

    天旋地转,周不劳修道后,头一回感觉到如同凡人一般的晕眩感,超乎了所有魂法的庇护。

    眼中的世界,十分怪异,自己将前后都收入眼底,只隔了两道模糊的界限。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后。

    并非记忆的圆润,而是凹凸不平,往上挪去,蓦然一阵刺痛传来,视线也随之模糊了一部分。

    良久,身后传来玉无缺古怪的声音:

    “道友,你这回,可真长脸了!”

    周不劳闻言一惊,甩出镜法,赫然看到镜中的后脑,长了一张脸。

    那是一副陌生的五官,丹田不适感接踵而至,紧接着真元溃散,周不劳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筑基潮息的平衡,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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