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一次亲自前往陕北灾区赈济灾民，为的其实就是同时间对沿途各地的驿站进行视察，看看是否有铺张浪费的行为存在。
但他更为关心的，则是一个名字，让他神魂梦绕都忘不掉的名字。
银川驿站，驿卒，李自成。
即便与这一次去陕北的路线不同，但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此地。
大明的底层官府，究竟腐败到了什么程度？
朱由检迫切的想要知道，由此，才好对症下药，否则病急乱投医，只恐加重了大明的病情。
席守明这时候，又开口道：“他们抢完了，杀完了，出了口恶气，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看朝廷给个什么说法。”
“当地贪官被肃清，那么风气得到整治，朝廷对于这些人，务需要进行安抚，整顿。”
“对于起义队伍里头有反心之人，要铲除之，忠心之人，要挽留之。”
“优胜劣汰，利用忠心之人，挤兑反心之人，将起义队伍分割成多个锅，每个锅子里头投放不一定量的饭菜，那么他们必会率先内斗而损耗之。”
“朝廷不可让人以为有坐山观虎斗之嫌，为免起义军双方凝聚一块，必须煽动忠心为国之人，以大义之名，除去狼子野心之徒。”
“你们可别忘了，这些人，大多是我大明朝吃不饱饭，或因被克扣了军饷而反的青壮百姓，军营官兵。”
朱由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死少数人，救多数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现在的大明，人确实有点太多了。”
席守明笑了笑，“这就要看当今圣上的觉悟程度如何了，如他能够看穿这一点，肯下狠心进行减少人口的话，那么朝廷的财政压力，和各地的税收压力，都能得到很大程度的减免。”
“这陕北一带的人口如若控制得当，那么减员之后，剩下来的人，则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起义老营精兵，这些人，当今皇上必须亲自召见，给他们称号，给予重用，以示再造天下之宏图大愿。”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归顺于大明朝廷，任其差遣。”
“而此时此刻，人员减少，银子便也够分，大明完全可以足银足饷的养着这一只身经百战的精兵强将，作为备用军队，应急使用。”
朱由崧却很不解的问，“为什么说是再造天下，而非再造大明？”没等席守明开口，一旁的唐端王世孙朱聿键便又开口道：“自古以来，起事需要举兵檄文，以此方可凝聚天下大义为己所用。”
“天下苍生疾苦，若有野心家以救天下为由，推翻大明，你如何作答？”
朱由崧的回答，是尴尬的沉默。
“断不能忘记，是天下苍生之大义，造就了如今的大明朝，而非是大明，造就了天下苍生。”
“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天下民生大义面前，朱由崧顿时便感到，自己的富贵，还有大明的强盛，真乃是沧海一粟，不足一提。
席守明满意点头，“不错，不错，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解，像你这样的后生，真是凤毛菱角，百年难寻。”所谓当局者迷，朱聿键能在如今纷乱的大明局势下，做出如此清醒的判断，已是极为难得。
纵然是旁边的朱由检，也不得不对这位皇叔重视了起来。
在诸位藩王候选人当中，唯有唐端王之世孙朱聿键最是心性过人，且熟读史书典故，精通四书五经。
这样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藩王，如若不是血脉疏远的原因，朱由检真会想，如若将江山社稷让给他，那么大明是否就不会亡了？
这个设想，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但现在，他会去想。
如果历史没有弘光，自崇祯后便是由隆武帝承继大统，那么划江而治，稳固南明，便就有了极大的可能。
如果历史崇祯皇帝力不从心，把江山直接让给了朱聿键，那大明朝的命运又会如何？隆武皇帝，是否真的能实现年号“兴隆洪武”之意？
这一切似乎有了极大可能。
在朱由检看来，朱聿键是众多藩王当中的一个异类。
百年以来藩王受大明高薪俸禄，养尊处优中，已然颓废了雄心壮志，连看家护院的家丁都不敢过多招募，怕被当地官员一杆子上书捅到朝廷上头，然后来找自己麻烦。
可这朱聿键，却敢私自募兵，并且不顾自己的书信劝阻，一心北上勤王，中途还遇上了民军，缠斗几回合下来，互有胜负。
当时的自己，在大臣的攒簇下，将之贬为庶人，并派锦衣卫将之送到了凤阳皇室监狱，并封其弟朱聿鐭为唐王。
现在看来，唐王朱聿键的勤王之举，倒并非是违反祖宗成法，而乃是他一心为报家国做出的忠诚之举。
如此行径，怎不让经历过一次国破家亡的崇祯皇帝感到动容。
可朱由检却看不到，在自己煤山自缢之后，这位生不逢时的隆武爷，也相继在清军的追捕下，有骨气的绝食而亡，没失了大明王朝最后的气节。
当然也正因为隆武帝的英烈壮举，间接性的换来了后面郑成功的誓死效忠。
国恨家仇之下，这位国姓爷力拒清廷开出的丰厚条件，并于清顺治十六年，也就是南明永历十三年，进入长江，北伐至南京，后因中了清军缓兵之计，遭到意外突袭，这才由此败退。
为补充后勤粮草，才有了收复荷兰洋夷占领台湾岛之壮举。
朱由检满意的望着眼前的朱聿键，可转眼，又看向了旁边站着的朱由崧和朱由榔，顿时就感觉这俩人资质平庸，给人一种不堪大用的感觉。
朱由崧性格过分轻浮，朱由榔性格过分内敛，显然如果将大明这个烂摊子交给他们的话，会比在自己手里头要亡的更快。
那么剩下唯一的选择，便是唐端王世孙，未来的唐王朱聿键。
朱由检点了点头，望着一旁的朱由榔，开口说道：“见你一直在发愣，老先生说的话，你都听懂了没有？”
“呃……”
朱由榔不敢隐瞒不报，也不敢如实上报，摇了摇头，又反悔，接着点点头。
朱由检不由得叹息一声，“这陕北灾荒一带可是咱特意给你挑选的好地方，这回过去，你万事可都得小心着点儿。”
“这些甜薯，你务必好好研究。”
朱由榔惊惶之余，连续点了几个头，“遵，是……”
差点儿暴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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