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星槎忽然出现自四面八方包围了天台,其中一艘星槎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

    一身素衣,一把佩剑,镜洛表情严肃,她看着坐在地上哭的阿流,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呼雷,忽然大声命令道,“云骑听令,抓住这个步离人!”

    一声令下,星槎上下来大批云骑军,就欲将呼雷拿下。

    阿炎率先挡在呼雷身前,大声喊道,“请住手!呼雷是好步离人!不是坏蛋!”

    镜洛没有理会他,而是挥手示意手下继续行动,坐在一边的阿流也站了起来,拦在了呼雷的另一侧。

    她看向镜洛,后者用一种没得商量的眼神回敬女孩,然而这一次女孩没有退缩,她擦干眼角的泪痕鼓起勇气大声喊道,“不许你们抓走呼雷!”

    两声稚嫩的童声,却一下子喝住了一整支云骑小队。

    镜洛也感到有些意外,这还是阿流第一次敢反抗自己。

    吵闹的动静惊醒了熟睡中的婴儿,嘹亮的啼哭声随着清晨的日光一起为这座小镇带来了新的活力。

    镜洛将视线转向墨夏一家,“墨先生,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墨夏安抚了一下妻女,站起身来,“镜洛小姐,这一切与这些孩子无关,呼雷…这个步离人是我救回来的,也是我养在家里的,他是我的学生,我会负责到底。”

    镜洛眯着眼睛,表情有些复杂,在她印象里,这位墨先生应该是一位遵纪守法的仙舟好公民,怎么会做出收养教化步离人这种愚蠢的事。

    “墨先生,我想你很清楚仙舟的律法。”

    墨夏表情严肃,“凡擅自与丰饶民勾结者,受幽狱酷刑,由十王司亲自审判。”

    镜洛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还请墨先生一起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一旁的素裳实在忍不住了,她抱着孩子想要起身,可实在太艰难。

    呼雷走上前去将她扶起,“师娘,虚弱!呼雷,扶!”

    “谢谢你,呼雷。”素裳冲他微笑着。

    镜洛看着这一幕有些诧异,可她依旧不为所动。

    “镜洛…剑首大人对吧?”素裳看着面前的女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镜洛没有否认,而是保持沉默等着这位夫人继续说。

    “剑首大人,我是李素裳,曾是曜青云骑青丘卫先锋队的一员,我的丈夫…墨夏,他也曾随我一同在军中生活。我们对丰饶民,对战争的理解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位云骑军差。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我的丈夫,选择了接受呼雷。他总说有教无类,只要肯学习,只要有好的老师,任何种族能够培养出伟大而优秀的人。我丈夫做到了,他将一头原本只会知道嗜血杀戮的步离狼族教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面对亲人朋友谦逊有礼貌,为了守护同胞甘愿牺牲。我的孩子…她才刚刚出生,如果不是呼雷把她从那些魔阴身里救出来,恐怕现在已经夭折了。我请问剑首大人,他做错了吗?他这样的行为难道还不值得我们以平等的目光去看待他吗?只因为他是步离人,我们是仙舟民?这个称呼真的重要吗?”

    素裳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将这些话说出来,原本恢复了一些血色的面孔再次变得苍白。她的这些话,字字珠玑,没有一句虚言。

    墨夏看着脸色极差的妻子,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剑首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墨某人一个人的错,还请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我的学生,放过呼雷。我会跟你走,我也愿意接受十王司的审判,还请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宽恕他们!”墨夏向着镜洛深深鞠了一躬。

    镜洛沉默了许久,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早在呼雷狼嚎时,他的存在就已经传入了云骑的耳朵里,只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无暇顾及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很抱歉墨先生,我很同情你们,但…法不容情,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违反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镜洛又何尝不想放他们一马呢,可她也无能为力,自她在军旗下宣誓自己将卫庇仙舟那一刻起,私情已经成为了奢侈品。

    如果她开了这个先河,那后续引发的连锁反应将是更加巨大的损失。

    “师傅,求你不要带走先生!”阿流冲过去抱着镜洛的腿哀求道。

    呼雷摇晃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上前来,同样用哀求的眼光看向镜洛,“呼雷,跟你,回去!先生,没错!呼雷,犯错!呼雷,步离,不该!”

    镜洛忽然感到很惆怅,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一个步离人正常交流,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这时,又一艘星槎忽然降落,从上面的下来的云骑走到了镜洛耳边低声说,“剑首大人我们找到蜃楼的位置了…斥候部队已经锁定他,请您指示。”

    镜洛看了一眼这个传令兵,淡淡道,“按计划执行…”

    她的尚未说完,就听到传来的惨叫声。

    “裳裳!”墨夏大喊着妻子的名字,镜洛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位曾经的同僚,如今的墨夫人竟是忽然倒了下去。

    “师娘!”三个学生也跟着冲了上去。

    墨夏怀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妻子,眼泪止不住地落下,素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医士!求求你们,快去叫医士过来!”墨夏冲着周围的云骑军大喊道,然而没有镜洛的命令无人敢动。

    镜洛刚要抬手准备下命令去找医士,素裳虚弱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必了,夏…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说着她缓缓撸起自己的袖子,原本洁白的手腕已经被荆棘枯木所取代,往上看去整条手臂都已经开始纤维化。

    墨夏看着这一幕,泣不成声,他还在哀求,“剑首大人,我求你了,快去让医士过来,我妻子她…我妻子她…”

    在场的所有云骑都在此刻别过头去,仙舟上谁不知道,一旦堕入魔阴,那再好的医士也无用…这是仙舟人永远也无法逃避的诅咒。

    没人忍心看着这一幕,襁褓中的孩童还在啼哭,而她的母亲却在此刻永远离她而去。

    个别情感细腻的云骑已经开始偷偷抹起了眼泪,镜洛也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她不想打扰这一家人最后的团圆时光,这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做的…只因等这一幕结束,她又将化身成“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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