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儿才一回来,你们就撇下我自己说悄悄话啦?”
眉庄身着端庄华丽的霞彩色墨荷纹宫裙,迆迆然走入殿中,颇具从一品夫人的威仪。
陵容放下书,皱眉道,“外面下着雨呢,想见人就让采月、采星递个话过来。
你才出月子,受不得凉的。”
眉庄和陵容挤挨挨地坐到了一块儿。
“你也知道我出了月子,还有什么要紧。”
眉庄随意翻了翻矮桌上的书册。
“怎么又看起神鬼志异了?”
陵容解释说,“刚给胧月讲故事,自己看了两页还算有趣。”
眉庄笑她,“看你是又惫懒了。
给你抄写的琴操,也不过练了两日就放下了。
我现在空闲得很,小心哪日我要查你的功课。”
陵容拽着她袖子撒娇道,“那琴谱实在难练。姐姐看在泓儿和胧月的份上,先饶我一次吧。”
两人热热闹闹地说话,一时不察忽略了甄嬛。
碗盖和碗壁碰击的声音清脆,甄嬛动作娴雅地抿了口茶,秀丽的远山眉间微蹙。
她饮罢,将粉彩百花茶盏递给了身边的宫人。
陵容抚平衣角端坐。
“甄姐姐不喜欢这酸梅汤?
若不喜欢,可以另换牛乳来。
姐姐有孕不敢奉茶,倒委屈了姐姐。”
甄嬛语气平平,“不用了,酸梅汤很好,可惜我不爱吃酸。”
“这有什么。
新柳,去给莞贵嫔的酸梅汤加一匙桂花蜜。”
眉庄吩咐完,新柳利索地端着茶盏出去。
“嬛儿可见到胧月了?”
陵容接话,“见到了。她刚被乳母带出去玩了。”
眉庄和陵容相视一笑。
她对甄嬛道,“你不在这几年,胧月多亏了容儿照顾。
不说这么多年甄家在川北,也不说致宁在宫里读书的衣食住行。
单只甄伯母去世,我在孕中精力不支,是容儿的继母和甄家嫂子方方面面地打点。
魏德海出宫半个月都在甄府来往支应。”
甄嬛目光悠远,“我知道了。”
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惹得眉庄叹气。
陵容笑着拍拍她的手。
“我不清楚你和容儿怎么就不好了。
但容儿的的确确对甄家有恩情。
即便对你,你也不能亏心说不欠。
那年浣碧是怎么没的?
陵容又从中替你们周旋了多少?
皇上痴迷傅如吟,全赖我们提醒,他才想起尽快把你从甘露寺接回来。
不然,皇后会用昭信宫修缮未完的借口一直拖着你。
嬛儿,你不能心灰意冷了,就丢下女儿一走了之。
如今回来了又要把胧月要回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几年孩子病了痛了都是谁日夜不眠的守着?
胧月是你生的,难道就不是陵容的女儿了吗?
你要怨要怪的另有其人,也不必一回来就给我们脸色看。
容儿和我,哪一个对你不住了?”
陵容赶紧拉住眉庄,这两句话说得重了。
陵容和眉庄坐在嵌螺钿紫檀玫瑰榻上,甄嬛坐在榻外三尺远的粉蓝菱花锦垫的竹节绣凳上。
她那个位置,从前是陵容的。
从乾元十二年九月十五到乾元二十年八月十八,陵容用了将近八年的时间终于转换了人心向背。
甄嬛全身都是簇新的清雅贵重装扮。
这种焕然一新的清雅脱俗,没给甄嬛带来重回紫奥城的骄傲,反而因母丧期间以废妃身份和皇上牵扯不清乃至有孕的事实,更添了妖妃的佐证和德行有亏的污点。
甄嬛就坐在那里,神色莫名。
她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倔强,生硬地在陵容、眉庄和她之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格格不入,且泾渭分明。
甄嬛起身欲走,陵容叫住了她。
“姐姐可还记得菊清?”
陵容点了点宝清。
“你曾经是棠梨宫的宫女。
如今姐姐回来了,你该跟甄姐姐回去。”
宝清噗通一声跪地。
“回娘娘的话,伺候过莞贵嫔娘娘是奴婢的福分,不过奴婢现在叫宝清,是长乐宫的宫女。”
甄嬛眉眼低垂,“妹妹留着她吧。”
……
这十来日,宫里热闹得厉害。
皇上日日奔波在甄嬛和傅如吟之间,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
晨时请安,皇后梳妆中还未出现,早到的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聊起天。
宣欣夫人跟敬淑妃在陵容对面闲话。
“莞贵嫔住在东六宫的棠梨宫,傅芳仪住在西六宫的丽夕阁。
皇上东食西宿,日日都要走一遍,可累坏了抬辇的内监们。”
有耳尖的小嫔妃听到后,偷笑说,“傅芳仪年轻貌美就算了。
莞贵嫔大着肚子还能勾得皇上流连忘返,可见当初说甄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托生的所言不虚呢。”
陵容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说话的小嫔妃悻悻地闭上了嘴。
甄嬛视流言如无物,谁也不必费心去宽慰。
九月初一,是陵容的生辰。
天将将暗时,魏德海带着阖宫的内监们给陵容放了一场璀璨的烟花。
泓儿兴奋地尖叫,领着胧月寸步不离跟在福顺身后。
就等福顺被磨得心软,偷偷地让他也放一支。
淳儿高兴地跳着脚,指着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道,“姐姐!姐姐!那个好看,快看,快看!”
陵容挽着眉庄的手臂,听她笑着抱怨,“这淳儿是长不大了。”
她的注意没都在天上,所以当那一身明黄色出现在同心殿殿前时,首先被陵容发现。
陵容飞快地挤出几滴泪来,痴痴地望着他。
等到众人终于发现皇上一行人纷纷俯身请安时,陵容也不拜。
盈盈秋波里含嗔带怨。
皇上抿唇浅笑,背着一只手,脚步轻快地走到陵容跟前。
他抽出陵容手里的帕子给她拭泪。
“朕的容儿又哭了。”
陵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皇上叹气,“是朕错了,行不行?
不过朕可没错过容儿的生辰。”
眉庄给淳儿使了眼色。
两人抱着泓儿和胧月,带着宫人悄悄退下。
陵容转着帕子生气撒娇,“七夕那天,皇上才跟臣妾说了那样的话。
转头见到傅如吟就把人给忘了,还不准臣妾生气了。
臣妾不依!”
皇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这样的事?
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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