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春华秋实。
不觉间，陵容执掌六宫已两年有余。
这两年来，陵容的盛宠依旧，幼子予治更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
兼之六宫大权在手，可受六宫众嫔妃初一十五亲往长乐宫请安的尊待。
陵容可谓是顺风顺水。
“贵妃娘娘今天这身天水碧的云锦宫裙真真漂亮。咱们满后宫的姐妹也穿不出娘娘的仙姿佚貌，绝代风华来。
你们说是也不是？”
女子的话音音甫落，几个位低无宠的嫔妃顺势奉承个不停。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乾元二十二年入宫的赵仙蕙，如今也有几分宠爱的赵嫔。
略略想来，这赵嫔也算个熟人。
其实，陵容通身不过家常装扮，头冠也无，髻上只有两支颇有来历的宝石簪子。
跟着赵嫔卖力奉承的亦不眼生，还是那几个墙头草，严才人、穆常在和仰贵人。
陵容温和浅笑。
“再过些时日，上林苑的雪就要化了。
皇上怜惜诸位姐妹，特跟内务府传了口谕，今春六宫妃嫔可以多领一匹绉缎。”
满座香风珠翠起身，对着陵容俯身，齐声谢恩。
她坐在高座上，只能看到无时不在显露小心恭顺的女子颈背。
其中亦包括甄嬛。
陵容刚晋为贵妃时，甄嬛还没改了脱口就叫“陵容妹妹”的毛病。
直到初冬的某日，皇上在仪元殿抱着予治看奏折，陵容一旁做女红时，甄嬛提着亲手做的糖糕来。
皇上听她絮絮了一阵，皱着眉道，“容儿是正一品四妃之首，又是后宫的主事人。
你怎么能不顾尊贵，直呼容儿为妹妹？”
甄嬛忍住震惊，赶忙请罪。
“臣妾与贵妃娘娘同日入宫，多年来姐妹相称以示亲近。
臣妾本意是不想因身外名分所阻碍，淡了彼此情分。
并非臣妾一时心血来潮，实乃自臣妾为正六品贵人，贵妃为从七品选侍时就是如此。”
陵容的黯然不过一瞬，复又对皇上笑道，“皇上，甄姐姐自臣妾为从七品选侍时便称臣妾为妹妹，多年不曾改。
贸然改了，姐姐恐怕不习惯。”
“贸然？”
皇上摇头叹气，睨着甄嬛心生不满。
“宫嫔入宫皆要受教引姑姑教导。如何请安，如何敬称是所学的根基，当铭记于心。
往日位低，胡乱称谓也就算了，如今容儿什么身份，你竟一丝尊重也无么？
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妃子，下面的姬妾若都学你这般行事，容儿如何能立威？如何能震慑宫闱？”
如此难堪让甄嬛顿失血色，叩首低头道，“请皇上、贵妃娘娘恕罪，臣妾不敢再犯。”
皇上尤不肯停。
“不要一口一个姐妹情谊。
朕知道眉儿跟容儿极为亲近，私下如何且不说。
在朕跟前，眉儿最规矩不过，凡出口必称‘贵妃娘娘’。
何况，你何时跟容儿如此要好？
难道后宫是人皆言，莞妃不忿贵妃位得宠，仗着从前贵妃在甄家住了半个月的恩情屡屡轻慢也是假的了？
嬛嬛，朕还没老眼昏花。”
甄嬛不能狡辩，出声既道不敢、请罪。
“既然你诚心请罪，那就做回九嫔吧。
同从前一样，还为淑仪。”
甄嬛惊愕抬头，颧骨下那道被瓷片所伤留下的淡淡红痕依旧。
舒痕胶方子仍在，但时过境迁，甄嬛再不敢仗着宠爱要皇上派遣民人在冬日里为她捕抓白獭了。
甄嬛失魂落魄地离去。
陵容徐徐上前抱过治儿，将他递给乳母下去喂奶。
“皇上这是怎么了？发了好大的火。”
皇上牵着陵容坐在他腿上。
“嬛嬛离宫多年，性情越来越不似曾经。”
他怅然若失道，“从前朕只知道嬛嬛聪慧，纵然有些小心思，也无非是为了自保的缘故。
丽贵嫔跟朕多年，跟着世兰身后偶有小错。
嬛嬛一场装神弄鬼的戏就吓到她疯癫，如今想想也是可惜了。
还有恬容华。
毕竟是为朕怀过子嗣的人，可怜她被几句如刀浸毒言语所激，离魂多年。”
皇上感慨地拍拍陵容的手，“好在容儿心善，细心照顾，直至恬容华恢复神志，也让朕少了愧疚。”
陵容脸上是一贯的婉顺温柔，“都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这般说，倒叫臣妾过意不去。”
“嬛嬛的聪慧，如果能像容儿一般都在诗书歌赋上，朕也就安心了。”
当日，仪元殿传出两道旨，一道嘉奖惠裕夫人端庄持重，珠规玉矩，一道直言甄嬛言行有失，降莞妃为从二品淑仪。
甄嬛面上落落大方，毫不在意，回头傅更衣就因脸上生藓，忍不住抓挠毁了容。
斑藓易发于春日，寒冬时节得藓令人生疑。
但后宫再议论纷纷也无用，纯元皇后的脸，仅剩下甄嬛的一张。
陵容回过神来听赵嫔的讨好。
“娘娘仁善，嫔妾还道过了新年圆润了，原本的宫裙都不能上身。正好得了娘娘的绸子，做件襦裙正相宜。”
甄嬛讽刺地笑出声，“痴肥而已。”
淳儿接话道，“淑仪娘娘说得是。谁能比得过娘娘体态如飞燕，轻盈能做掌上舞。”
听话听音，知晓内情的妃子们忍不住低头偷笑。
粉彩茶盏磕在黄花梨小几上，甄嬛脸色铁青。
她忽然离座俯身对陵容道，“臣妾身体不适，请贵妃娘娘允许臣妾先行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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