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滴水成冰。

    偶有一阵寒风吹来,自琉璃瓦檐上飘下零星似撒盐的白雪。

    来往宫人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心底骂着多事的姑姑和宦官,大约还有骄纵的小主娘娘,把他们支出来做事。

    温暖如春的仪元殿内,娇容华卸下小巧的花枝护甲,恭敬地将参汤奉给皇上。

    “嫔妾看,玉虚真人的本事倒比太医院的本事更强些。

    皇上吃了那么多天的汤药都不见好,真人两粒宝丹竟能让皇上恢复如初。”

    皇上接过参汤,“要朕说,前朝帝王信重道人也不是没缘由。道家的确有几分本事。

    佛家过于中庸,有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他们。”

    没有神女庇佑,皇上日夜不安。

    这时,四处云游的玉虚真人在京城郊外引了发明神鸟显形,后作法将神鸟之魂附身于仙女山。

    真人本想自在来去,却被亲眼所见的好事之人报给了府衙。

    圣旨从宫中快马加鞭地送出来,把真人拦在了巩华城。

    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道长真人可比顾左右而言他的通明殿法师强太多了。

    皇上在紫宸殿亲自扶了玉虚真人起身,直言,“道长救了朕的大周。”

    吏部尚书杭继明带头,十数官员跪地直谏,请求皇上不要迷信怪力乱神的东西,驱逐玉虚。

    玉虚真人也不想留在宫里,让皇上快快放他离开,莫扰了他求仙。

    越是这般说,皇上越是不肯放了玉虚走。他以冬日道路难行为由,将人留在了宫里好生照顾。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过惯了清苦日子的玉虚道长受了皇家恩惠,总不好一毛不拔。

    正巧皇上风寒沉重,所以送上来两颗丹药。太医验了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皇上欢欢喜喜地服用了,果然丹到病除。

    如此,皇上更不可能放人走了。

    “可惜他们识人不清,总被蒙蔽。”

    娇容华慕容世芍得意道,“他们俱是无知蠢笨的凡人,如何能跟皇上相比?

    皇上可是受命于天的。”

    每朝每代的帝王都说自己是受命于天。本意是愚弄民众,说得多了,某些帝王自己也信。

    听了娇容华的话,皇上含笑不语。

    陵容从珐琅香盒里舀出两匙寿阳梅香倒入紫铜鎏金的四方熏笼中。温暖清甜的梅香自熏笼中散发开去。

    “容儿在调香上果然又进益许多。”

    皇上在陵容身后感触颇深,“这寿阳梅香失传已久,只留下的一二残篇。多少人苦研不得,终究还是得容儿。”

    陵容坐在床边道,“皇上若喜欢,让内务府日日贡上来。”

    皇上摇头道,“内务府的人嘴上没把门儿的。

    朕喜欢什么香,不出半日整个后宫都知道了。你又不肯藏私。

    不管通身气质打扮如何,居室中鲜花摆设如何,恨不得宫宫都是同样的气味。

    再好的香也经不住哪里都是。凡是好物,皆被跟风的庸俗人毁了。”

    “皇上何必这么大的怨气?以后调的香不叫她们用了就是。”

    他由着娇容华给他按揉肩颈,笑对陵容道,“容儿的心意,朕不好推脱。”

    陵容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您还有闲心想香不香的,淑和凤台选婿选中了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只等您赐婚呢。

    淑和是咱们的长女,万不能疏忽的。”

    皇上微微蹙眉,“淑和已经可以下降了么?”

    “淑和都快及笄了。

    不过贤妃跟臣妾说,先把人选定下来,晚几年成婚。

    做母妃的,都想留女儿多几年。”

    皇上的脑子时而清明,时而糊涂。

    “吏部侍郎么?哪一个吏部侍郎?身份是不是低了点?

    淑和是长女,朕肯定要给她寻个好女婿。”

    陵容不愿他多思多想,再动了和亲或是远嫁的念头。

    “皇上怎么忘了?曹侍郎就是那个没跟上峰同僚劝谏皇上驱逐玉虚真人的那个。

    听说曹侍郎后来受了李尚书好一通排揎。”

    皇上来了精神,“原来是他家的小儿子,那还不错。”

    他又道,“皇姐家的慧生仿佛比淑和还大一些,许人了么?

    朕怎么没有听说?”

    陵容犹豫含糊道,“还没呢。”

    天性的多疑使他敏锐。

    “怎么了?容儿有事不要瞒朕。”

    陵容迟疑了半响。

    娇容华见气氛不对,停下了手中动作。

    皇上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慧生翁主爱和母亲骑马,这是皇上和臣妾都知道了。

    后来这孩子不知怎么迷上了看父亲练兵。

    皇姐夫妇只有慧生一个孩子,如珠似宝的宠爱。

    虽然不合规矩,但陈都统还是默许了慧生胡闹。

    皇姐放心不下孩子,也跟着去了羽林军中。”

    陵容似乎难以启齿,“皇姐让臣妾瞒着皇上,怕皇上生气。”

    皇上被逗笑了,“这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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