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如水。
空寂的仪元殿门扇大开,清冷幽深的月色从菱花窗柩处洒进来。
层层叠叠的青灰帘幔随着微风轻摆。
案几上唯一微弱的烛火被风吹灭,徒留若有似无刺鼻的烟灰。
一长发如瀑女子身着飘逸的长衣,悄无声息地走到帘幔后轻唤。
“皇上……”
龙床上的人听到呼唤,在睡梦中呓语了声,“宛宛……”
那女子在帘后隐约听到回应,紧走了几步奔到龙床边上。
隔着床帐,她继续唤道摇,“皇上,皇上!”
皇上悠悠地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时何处。
他循着光,微微侧过头。
轻薄纱帐外,曼妙的女子身影在月光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那是他极为熟悉的身形。
“宛宛……是宛宛么?”
“宛宛,你怎么不叫朕四郎了?”
那女子哽住了一瞬,复又哽咽凄幽的哭泣。
“皇上,皇上……您可算醒来了。”
女人的哭声断续幽怨,恍惚间他漏听了一个字,什么叫‘可算来了’?
皇上心如鼓槌,难道他已经死了?
宛宛来接他了?
女子纤长的手指就要从床帐外伸进来,皇上急急呵止道,“住手!”
随着龙呵,帐外的人果然顿住了。
他费力地坐起,抚按胸口,那里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还有不适之感,他应当还活着。
逐渐清醒的皇上神志回笼,顾不得满身的冷汗,问道,“回答朕,帘外是玉娆么?”
帘外之人哀哀戚戚道,“皇上,嫔妾是如吟……”
傅如吟?
哦,是他从前极为宠爱的一个妃子,后来怎么就不宠了呢?
皇上一时没想起来。
“如吟,你是来看朕的么?”
一阵风吹来,露出立在床边,脸戴着面纱,刘海厚重的傅如吟。
她缓缓伏在龙床边上,低声啜泣。
“皇上,嫔妾是来看您的。
您可好些了?”
“朕很好。”
皇上歇下了浑身力气,思索着怎么把人打发走。
“等朕痊愈,便去看你。”
傅如吟的哭声陡然升高。
“皇上诓骗嫔妾!
您也不数数日子,要不是嫔妾冒死前来,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皇上就是赶嫔妾走,嫔妾也不走!”
皇上笑道,“你这妮子,还是如此泼辣。”
他微微向前探身,虚浮无力的手抬起傅如吟的下巴。
傅如吟娇羞地低着头,妩媚婉转地道了一句,“皇上……”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如吟,让朕看看,你的晚妆是不是更胜荷花。”
皇上欲要揭开傅如吟的面纱,傅如吟下意识挡住了他的手。
“嫔妾现在丑得很。”
被拒的皇上略有不喜,连带傅如吟身上浓烈的香粉气息也格外明显了几分。
皇上耐住性子哄道,“怎会?如吟就算成了枯骨鬼魅,也堪比天仙下凡。”
傅如吟刚有些犹豫,覆面的轻纱就随着皇上的拉扯轻巧的落下。
面纱下不是美人的芙蓉面,而是一张极为恐怖的面容。
青白色的妆粉没遮住整张脸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因被泪水晕花了的黛色眼妆和鲜红的口脂突兀且诡异地挂在脸上。、
“啊?”
“啊——”
见到傅如吟真容的皇上突然陷入巨大的惊恐中。
“快来人……救朕……”
皇上面无血色,全身失力。
他喊话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他死死拽住胸口的寝衣,嘴巴张张合合,发出“嗬嗬”的气音。
守夜的内监终于被惊醒,忙不迭地喊,“救驾!救驾!”
几个内监冲进来,羽林卫紧随其后。
就见皇上仰面吐出一口血来,当时紫气东来的锦被和绣祥云金龙的床帐上殷红一片。
被喷了一脸血的傅如吟惊呆了。
她瞥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剑,忙挥着手摇头道,“不关我的事,是皇上他非要看我的脸的!不关我的事!”
没人理会她的说辞。
掌事的宫人高声道,“快快,去请皇后娘娘和丞相!”
……
鎏铜玻璃面座钟的指针“嗒嗒”作响,仪元殿内外或坐或站,装满了人。
细碎的交谈声、压抑哭声和着深秋的风,消散在空气里。
灯火通明的暖阁内,带血的床帐和被褥已经焕然一新。
陵容眼圈翻红,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皇上唇边的血迹。
“仪元殿守门守夜的人都死了不成?
既无圣召,大半夜的怎么把傅更衣放了进来?”
小厦子带人跪地求饶道,“皇上……皇上这儿时常有没旨意就独自前来的各宫小主。
奴才们挡过一次,皇上就不高兴了。
后来奴才们就不拦了,皇上也没说什么。”
钟丞相咳了一声,到底是大周天子,这样的话总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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