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夜,天朗气清。

    陵容和眉庄两个坐在院中闲话,皇后娘娘带着华妃、悫妃、曹婕妤等一众妃嫔过来看望眉庄。

    眉庄受宠若惊,但到底出身名门,应对得宜。陵容在侧,一边看,一边学。

    没一会儿功夫,皇上和甄嬛也到了。

    甄嬛守着规矩,退了一步,跟在皇上身后。

    华妃看到皇上,上前殷勤小意。而陵容凑到甄嬛身边小声提醒,“姐姐……今日宫妃来得这么齐整,仿佛不大对。”

    甄嬛皱着眉,微微点头。

    “莞婕妤那的好厨子,能留得皇上这么久。”

    甄嬛笑着回,华妃娘娘宫里的紫参野鸡汤才让皇上念念不忘呢。

    皇上不在,众嫔妃的话题还是眉庄。

    皇上在,都是在给皇上献殷勤,要么你来我往的打机锋。

    好不容易皇上感觉累了,起身欲往皇后的光风霁月殿。

    玉润堂的森森竹影里闪出一个人影来。

    “谁在那里?”有人喝了一句。

    皇上身边的内监怕有人图谋不轨,上前将人拽了出来。

    那人竟是眉庄的宫女,茯苓。

    她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怀里的包裹散了一地。

    陵容看那地上的,仿佛都是眉庄常穿的衣物。

    众人以为是宫女偷了眉庄的衣物,想要夹带私逃。

    眉庄顿觉伤了脸面,急叫人把她拖下去。

    她言语中遮掩之意过于明显,陵容赶紧拉住眉庄让她冷静。

    茯苓忽然转向眉庄求助,眉庄气不过,还想再骂,让陵容止住了。

    陵容上前一步,“我知道你叫茯苓。素日瞧你伺候眉姐姐也算妥帖,怎的今日这般莽撞。

    还不快快向皇上、皇后娘娘请罪?

    皇上皇后仁慈,说不定饶你一命,为你家小主积福。”

    眉庄缓了一口气,“正是。”

    被一个小偷小摸的宫女冲撞,也犯不上皇上皇后下令责罚,交给眉庄就是了。

    皇上刚想饶过,曹婕妤上前诧异地“咦”了一句。

    “这裤子上怎么有血呀?”

    欣容华后退了一步,“这宫女莫不是要谋财害命?”

    华妃娘娘闲闲说了一句,“欣容华可真会开玩笑。裤子上的血……莫不是惠容华小产了,瞒着我们吧?”

    眉庄脸色青白,“根本没有的事。

    嫔妾一直由太医照看安胎,华妃娘娘不信,不如叫刘太医过来一问。”

    茯苓突然挣脱内监的束缚,上前抱住眉庄的小腿。

    眉庄被她扑得一个趔趄,甄嬛稳稳地扶住了她。

    “小主,小主,您不能弃我不顾。您没有身孕都是奴婢辛苦瞒着,今日我也是听您的吩咐才去埋了这些沾了经血的裤子的啊!小主,救我!小主,救我!”

    眉庄长吸了一口气,“贱婢污蔑于我,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拨弄着手中珠串“哼”一声。

    “去叫太医来。”

    眉庄没忍住,“当初为嫔妾诊出喜脉的是刘畚刘太医——”

    皇上打断了她的话,“叫章弥过来。”

    眉庄本意想找一个能证明她确实怀有身孕的人,可在众人心里却落了嫌疑。

    太医来得很快,章弥搭脉许久,又换了一只手。

    半晌才道,“小主确实没有喜脉。”

    眉庄站立不稳,几欲倒在甄嬛和陵容身上,“你胡说!怎么可能没有……”

    甄嬛道,“脉像或有不准,不如再请一位太医。”

    皇上又叫来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江太医,他也说眉庄没有喜脉,且应该就在前几天才来过月信。

    他还说眉庄曾找他要过一张推迟信期的药方。

    眉庄哭着说不是,那是她要的助孕的方子。采月连忙去找,方子不翼而飞。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瘫着一团的眉庄,回手一个巴掌。

    眉庄发髻松散,珠翠落了一地。她此生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去抓刘畚,茯苓杖毙!”

    “沈氏无状,褫夺封号,降为常在,于玉润堂幽禁。任何人不得探视。”

    甄嬛脱口而出,“皇上——”

    皇上皱眉,“任何人求情,与其同罪!”

    眉庄死死抓住甄嬛的手。

    陵容顶着天子的怒气上前。

    皇上盯着猩红着眼问,“怎么?你要求情么?”

    陵容颤抖着跪地,一刻也不敢耽搁,“陵容不敢求情,只觉此事蹊跷。

    眉姐姐是都督之女,出身名门,幼承庭训,才貌双全。一进宫盛宠不绝,何须假孕?”

    皇上声带疲倦,“够了……”

    陵容快速补充了几句,“茯苓话中漏洞太多,何不再审一审——”

    皇上重重拍了桌子,“不必了!”

    陵容惊惧不已,仰着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容华沈氏、嫔安氏,言行无状,即日起,于各自居所内幽禁,任何人不得探视。”

    陵容轻轻闭上眼。

    甄嬛本打算求情,但现在再不能。

    她们三人不能全军覆没,任人宰割。

    陵容软手软脚地回了羽仙楼。

    宝鹊抱着她哭,“皇上都说了那样的话,小主何苦还为惠容华求情?”

    陵容明明做了件极大胆的事,怕是怕的,做过后,心里很畅快。

    上辈子常感苦闷深宫之中,情义难得。

    如今,一些东西她也分不清真假了,比如,宝鹃和宝鹊的忠心。

    陵容时常惴惴不安,上辈子连累了宝鹊一条性命,还没想好如何待她,宝鹊已经肯为她担忧哭泣了。

    “别哭,别怕。傻姑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宝鹊又哭又笑,“小主比奴婢还小呢,怎么叫奴婢傻姑娘?

    宝鹊没用,如果跟来的是宝鹃,说不定能帮小主出出主意。”

    陵容笑了,“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们出主意,我不听有什么用?”

    宝鹊还是犹疑,“小主没事吗?”

    陵容点点头,“我没事。明天开始不用早起请安,我要多养养精神。”

    陵容品阶还在,未被裁撤人手。

    不一会儿功夫,魏德海求见。

    陵容很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魏德海进来,没有颓丧,反有喜意。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我有何喜?”陵容问。

    “小主出身欠佳,得宠后又多次晋升,后宫早有非议。

    不过小主愿帮扶欣容华,与欣容华、方常在交好,与莞小主、惠小主同气连枝,所以,后宫妃嫔的酸言酸语不敢太放肆,不服气也藏着。

    如今小主为姐妹仗义执言,后宫中哪个不尊重敬佩?

    再等来日,小主荣升主位,还不一呼百应,比今日的华妃娘娘更为风光。”

    宝鹊听了魏德海的话,眼睛亮了。

    陵容的珐琅护甲敲着桌面。

    这人,聪明有些,可也太得意了。

    “我哪有以后?

    我如今被幽禁,且不说被皇上忘了,就说不知何时被何人撒了一包药毒死了。我哪来比华妃娘娘更风光的以后呢?”

    “小主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陵容打断他的话,“我刚被幽禁你就知道消息了,看来有些门路。我有事让你去打听——”

    这才是魏德海的真正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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