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高级住院部大楼静谧。
宋瓷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时尚珠宝杂志,静悄如水的室内只听见她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浏览到某个页面时,一张男女对戒图映入她眼帘,底部还有一段访谈。
这个图她很熟悉。
当年与陆经年结婚,两人佩戴的婚戒就是这一对,出自她的手,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对珠宝戒指。她去世之后,今年陆氏的开年新品,是这对她曾经设计出来的婚戒,刊登在时尚全球杂志的封面上。
他和媒体的采访内容也张贴了出来。
于是。
怀念亡妻、深情、痴心等标签成功打在年轻有为的陆氏总裁身上。陆氏这一年能发展得这么好,离不开陆经年塑造的爱妻人设,能赢得政府的政策项目,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他优良的公众形象,互联网上的模范老公。
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她会被嘲讽成恋爱脑。但是一个男人只要稍微对一个女人宠爱一点点,他就会被推崇为绝佳好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再有点钱,那他不管做了什么,全世界都会无比宽容地原谅他。
宋瓷在壹号院别墅休养,做肢体复健那一个多月,她搜集了许多资料,看了她不在的这一年里京城各大资讯和网上的帖子言论。
陆经年都快被网友推举成满分男人,好多人说他已故的妻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嫁给他,虽然福薄早逝,但活着的时候老公有钱又爱她宠她,她死了也是开心的。
宋瓷能在一个多月时间恢复自由行走的能力,绝大部分原因就是这些铺天盖地的言论,她觉得她是被气得站起来的。
病房的门从外边打开。
听到声响,宋瓷抽出思绪。她抬眸望去,见风尘仆仆的梅女士提着宫膳坊的桂花糕进来,妇人脸上的不情愿很明显,忍着脾气将糕点递放到她手边:“买来了。”
宋瓷停了看杂志的动作,她拆开纸盒,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继续看书。梅女士在旁边等了五分钟,见她又开始吃第二块。妇人瞧了眼病床上还未醒来的陆经年,旋即把目光钉在沙发上享乐的女子身上:“我请你过来是让你照顾我儿子,让他早点醒来,身体痊愈。”
“我这不是在病房里吗?”
“你在照顾他?”
“无声的陪伴也是照顾的一种。”宋瓷抬头看她,道:“我又不是医生,不会看病历,不会瞧心脏检测仪的图,万一手误给他弄了两下,他死了怎么办?”
“你咒谁啊!我儿子长命百岁,你胡说八道什么!”
“嘘。”
宋瓷冲她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故意放轻了声音:“医生半小时前来查房,说陆总需要静养,你太吵了。”
梅女士语塞。
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不惯眼前的女人,却又没办法干掉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伶牙俐齿的女人!还是南家的大小姐,一点教养都没有!想到这,梅女士不免又想起儿媳宋瓷,真是有了对比才能出高下,阿瓷不论是做儿媳还是妻子,都是尽心尽力,从未听到她说半句怨言。
梅女士正心里抱怨着,就又听见女人清亮的嗓音:“卧室空间不大,人多了耗氧量高,不适合病人休养。你在这反正也没什么作用,我看见你也不舒服,既然你闲着没事,再去宫膳坊跑一趟,把他们家那新品桃花糕也买一份。”
话音未落,梅女士气急眼了:“你当我是你们南家的佣人?”
宋瓷:“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
“妈,你在做什么?”
听见儿子的声音,梅女士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妇人转过头,就看见陆经年撑着胳膊起了身,干涸的唇动了几下,脸色蜡白没有血色,但至少睁开了眼。
“儿子!阿年你醒了?你吓死妈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梅女士握紧了陆经年的手。
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大病初醒陆经年精神还有点恍惚,视线略微模糊。他侧过眸子,眼内倒映进沙发上的女人身影,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瞧了数眼,蓦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踉跄地往宋瓷那边奔。离近了,见到她那张陌生的脸,忽地想起那日在ifs商场见她从容开车的画面,他的阿瓷不敢开车啊。
想到这,陆经年缓缓后退。
她到底是还是不是?
刚清醒一点的头脑又陷入了短促的混沌中,陆经年头痛欲裂。重心不稳地倒在白墙边,扶住墙壁才勉强支撑站立。
“叮!”
陆经年的手机铃声响了。
已经按了床头警铃的梅女士担心他情绪失控,连忙拿起床头柜上亮屏的手,试图用里头的工作内容去转移他的注意力:“阿年,公司那边发消息了,你看一看,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经年头很疼。
他没有闲心去理会工作上的事,正要伸手去推梅女士递来的手机,屏幕中某条消息仿若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神经。陆经年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迫切地点开设计部群聊。
有人发了一张设计珠宝赛事的设计图稿出来。
是其中一名参赛选手的作品。
“初选夺得第一的设计作品!”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个设计风格很像宋总监吧?”
“岂止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今早看到主办方公布初选作品榜单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据说这位新人参赛者是南氏企业的员工。”
“她叫什么啊?”
“作品底下不是有设计师署名吗?”
陆经年点开图稿,右下方清晰地写了一个名字:宋瓷。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痛得陆经年无法开口说话。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女子。模糊的视线让她的五官轮廓也变得朦胧,依稀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妻子,那个与他相恋八年,携手走过无数个风雨日夜的妻子。
陆经年箭步冲了过去,毫无征兆地跪在宋瓷脚边,他举着手机让她去看群聊消息,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求她:“阿瓷,参赛作品是你的对不对?求求你理理我,再看我一眼好不好?别说不认识我,我求你了阿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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