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不妨就告诉你,你的死因。”枫颜折扇一收,重新歪卧在了半空之中。那大红锦袍上的暗色云纹在皎皎月色的浸染下,变得更为繁复神秘。
“一月前,本王照例巡视无间地狱,打算在里头捞些顽固鬼魄上来,好试一试我那新研制的酷刑。不曾想,却在里头遇见了一位被无间鬼魄残害至遍体鳞伤的女子。那女子名唤花可人,有着与挽挽阿姊别无二致的容颜。原本,你这般能熬,放你一码也不是不可以。要怪就怪在你动谁不好,偏偏就杀了她。”
“呸!”阿念愤然啐血道。
此时的他疼的早已面目扭曲,就连周身渗血的肌肉也跟着抖动抽搐,遑论还有什么多余的气力开口辩驳?
可是,他好恨!坚持了这么久,明明再有三年,就三年,他便能够以怨鬼的形态站在漓江的面前了。明明再有三年……只差那么一点点,他竟要为这个荒唐的理由丧命于此?
不!他不能死,绝不能死!他面目狰狞的死死盯着远方,不能闭眼……倘若真的闭了眼,就永远也无法离开这片死地了……
“你竟还想强撑?”枫颜的面色也由原先的淡然转为心寒,他冷厉道:“那便更是不能让你出现在冥司了!”
一时间,红气四起,古树一隅的翠叶也开始由绿染红,纷纷下落。它们似密集的刀雨一般冒着锐利的寒芒向着鲜血淋漓的阿念飞去,起起落落间,竟将他的血肉片片剜去……
刮骨削肉的惨烈哀嚎响彻林荫,不寒而栗的惊起了一干熟睡的老鸦。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随着最后一片染血的叶自空中坠落,阿念原本还粉嫩染血的身体终于被削成了一副白色骨架子,了无生气的挂在枝头随风摇晃着。枫颜方略显心安地双手握诀,以古树为眼,方圆作阵,道:“十方恶灵,拘尔神魂,沥血为祭,地方缚之,阵起!”
咒语起效,一道细密的网透着斑驳的赤金铭文由古树的上空开始向着方圆之地延绵蔓延,最后在一道红芒的闪现下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阻隔了阿念一切可能的生机……
枫颜离去后,四下又复归于死寂。唯留萧萧木落,将含恨的血肉掩埋,那具森然的白骨架子依旧高悬半空,在阴冷夜风的舔舐下,显得愈发的惨淡凄凉。
……
几乎在同一时期,枫颜前脚灭了阿念,漓江后脚便离了昆灵山。
她一路西行,带着煞煞餐风饮露,日间就沿着绿荫赶路,夜间又晒着月光修行。煞煞也不似先时那般闹腾,多数时候都是簪在她的发上小憩,偶尔变化出真身也只是懒懒地伏在她的肩头晒晒太阳。
就这样过了有五六日,煞煞终是憋不住了。它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道:“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为什么不用术法遁回冥界?”
“好不容易出来,留在人界看看山水,不也挺好?”漓江坐在一个简陋的汤铺边,喝着粗制的凉茶,等着热锅里的阳春面出锅。
“人界有什么好的。我们在昆灵山闹出那样的动静,不紧急回到冥界做备战,还要在这耽误时间么?”煞煞进一步提醒道:“以往,你不会想不到这些的。”
“不着急,即便他们想合纵伐冥,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漓江答的很是淡然。
“为什么?”煞煞问。
“会在击杀月如逝之后。至少……玉壶冰心肯定最先坐不住。”漓江解释道。
“阿漓,你不会还想救她吧?从前,也不见你有这样好的心肠呀!那个阿念,你甚至还昧着良心忽悠他……”煞煞骂骂咧咧抗议道。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漓江捂着胸,眉间不经意的划过一抹哀痛之色。救?她倒是想救,可如今的她哪有那样的本事?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从全力相抗那道上古法阵以后,她的身子就垮的一塌糊涂了。
“救?你怎么会这样想?救她?我有什么好处?”漓江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与无奈,哂笑道。
“那便更应该回冥界将养身体才对!”煞煞盖棺定论道:“据我所感,你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好全?”
听闻此言,漓江又只是笑笑,仿佛这世间的所有道槛儿,都可以用云淡风轻的笑意所轻易掩盖。
煞煞觉得,受了伤,就应该回冥界修养,可漓江却并不这样认为。
当然,她也不是信不过冥界的一干鬼众,恰恰相反,她一直都很用心的把冥司当做自己的归所打造。
可是,信任不代表就要把性命交付。——为了做好冥司的女帝,她惩戒了太多的人。甚至于……她的司颜鬼王就是受她威慑,才对她俯首称臣的;她的司情鬼王更是因为仰慕她的强大,才来投奔依附的。现如今,她伤的这样重,很可能一个不留意,就会被他们推翻。到那时,丢进十八层地狱里头……是了,枫颜就是掌管十八层地狱的,这个差事还是她当初钦定的。
“煞煞,我们不能回去。若是他们想要反我,我大概很难翻身了。”漓江略显无奈的叹道。她的唇色惨白,形容憔悴,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沧桑。
“他们怎么会……”煞煞瞪着黑曜石般的大眼难以置信的看了漓江好一会儿,方诧异又心疼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谁知道呢?”漓江略显苦涩的自嘲道:“活了这大把的年纪,被各式各样的灵 明里暗里使着绊子折腾,我倒是经历了不少。然而,将后背交付给他人的经历,却是从未有过的。记得,有好几次,眼看着就到了生死攸关再难强撑的地步;四顾无人之下,也还是得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将其挺了过去。可见,那些所谓的生死攸关,也不过是自己软弱的以为罢了。那些难以忍受的苦挨,原本也没有那么的难。毕竟,我不就这样很好地挺过去了么?这么久了……久到将时时提防,事事未雨绸缪变做了本能。现如今,于我而言,于其担着被背叛的风险,亦或是希望落空的风险,去信任他人,倒不如自始至终都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那样的想法就像是蛇,即便无毒,也会蚕食我求生的意志;即便无毒,我又怎会容它啖食我的血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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