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玉壶冰心也是有些冤枉的,她虽为了提升修为,做了许多残害同族的糟烂事,但说糜魇是她杀的……栽赃地的的确确是有些可耻了。
若事与事可以割裂来看,玉壶冰心也算是半个苦主。她被糜魇操控着,做了不达目的的刀,受苦吃累不说,还名声扫了一地。以为自己最后会死在糜魇的手中,不曾想糜魇却先贼喊了捉贼,在她前面抹了脖子……连累她赔光了整个妖族,还要遭受千古的骂名。
这事,东皇不大清楚,亚父有点清楚,漓江猜了五分,墨绪一清二楚。
但……谁也没想替她多说一个字。
……
妖界的风波平息以后,五界举杯和乐。
漓江仍旧蛰伏在孟姜的无忧小镇里头,不理四界。
她知道玉壶冰心冤枉,既是滔天的冤枉,也就不怎么好去落井下石一番了。可她打心眼里不大喜欢这位妖帝,既是别界的琐事,冥界自然就装聋作哑,明哲保身了。
毕竟,自己还要守着一口井呢!何必再去牵扯其它?
万一嚣张太过,适得其反起来……这世界可是没有后悔药的。
……
漓江很有自知之明的躲着清闲,开阳却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搅扰了她的清闲。
他拿着一份不同以往的折子,从鬼门关、黄泉、司冥司,一路兜绕到了漓江所在的无忧小居。
“女帝,这是神尊命我亲交予你的。”他的嗓音朗朗清清,不卑不亢。
漓江从散乱了一地的酒壶里挣扎起身,抬了抬眼皮瞄了一眼帖子,“放那吧。宿醉使我头疼,脑子也不大好使唤。”
“神尊的意思,女帝亲看完帖子,即刻给到答复。”开阳彬彬有礼的揖了揖身子,僵僵的立在一侧。
漓江有些不耐,还是接过了那则金灿灿的拜帖,上头的半夏小花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摊开帖子,是青帝端芳锦玉的字迹。客客气气,讲的是烦请漓江搭救古已的事宜。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这是青帝第一次向她开口,要一个相助。
漓江以为,青帝厌极了她。嫌厌到,连同她说话都觉勉强,更不用说屈尊开口,要她相助一件事情。
“女帝?”开阳轻唤了一句,督促道。
漓江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的灵泽修为沉浮的很不稳定,上古铜炉自恶蛟穴大战以后,受了很大的损伤。漓江没有肉身,精魂寄居在这顶铜炉里,备受养护。若是总不知节制的招揽些刀尖舔血的活计,万一……万一哪天就马失前蹄了呢?
何况……还要半身的鲜血。
——这些,她心里同明镜一样清楚。
可……她就是开不了口,说出半句拒绝青帝的话来。
……
漓江沉默了许久,折子戏撤了,四下也静了,连风拂叶落的声响,都闹的发慌。
“五界初定,关系混乱的很,冥界并不想搅和在浑水里头。”孟姜不知何时,端着槐花做的糕饼,迎了上来,“女帝还是不出门了吧?”
开阳听这话头,有些不悦,眉尾微不可查的挑了挑,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漓江有些落寞的开了口,“知道了,再过几日就过去。”
“几日?”开阳追问。
“后日。”漓江道。
开阳得了满意的答复,躬身又客客气气的做了一礼,表示感谢。旋身化作一颗星子,遁了。
孟姜却有些愤愤不平,“阿漓何必答应他?”
漓江没有答话,自是煞有心事的自饮自酌,煞煞依旧拂在她的肩头打盹。
……
五界的大能者其实有很多。
抛开冥司的女帝、灵界的东皇不论,还有天界的亚父,昆灵的西王母,紫府的东王公,甚至青白赤黄玄五帝。其中,赤帝神农就有着医死人肉白骨的精湛技艺。
若说,要让漓江一个司勾魂的帝君救命,倒不如找治病救人的神农靠谱。可是,在搭救古已的这件事上,东皇却的的确确没有找错人。
这件事情,却是非漓江不能的。
……
事情还得从月如逝的身世说起。
混沌一分,上古神明凋亡的……确然是不剩下什么了。但毁尸灭迹,都还有难化的骨头,更何况是叱咤上古的混沌古神?
有多少破碎的残魂流落后世,无人知晓。糜魇从墨绪的轮回盘中,唯一探明的便是月如逝的身世。
她本是上古长在荼蘼域的银桂古树,泠月唤她做古银。
诸神哀怨惨死时,滋生出太多的浊息神力。为了不使这些浊息神力祸乱后世,古神泠月将它们封印到了古银的体内。
也是造化弄树,因着这份众神的神力,古银毫发无伤的避过了天劫,辗转扎根在须弥谷里休养生息。也是因着这份神力里的浊息,古银在太平和乐的五界百世里,饱受泼天的苦难。
东皇为了救治被碎星渊重创的古已,闯入须弥谷,带走了神树,却机缘巧合撕裂了古银的元神。自此,半棵树长在长生殿里,泽润古已;半棵树掉入轮回,成了月如逝。
长生殿里的神树,承载着神力;轮回里的月如逝,却深受浊息厄难的折磨。
在一次又一次的枉死和回轮里,月如逝消磨着自己的元神,去化解古神的哀怨,直化到最后的一缕残魂都将熄灭殆尽的时候,糜魇拘着她的魂沫子,得罪六界地要救她性命。
墨绪的法子是,要想救回月如逝,必得找到她的另半颗元神,用古神泠月的精血浇灌,待快要修成女体之时,劫得一位与她同等份量的灵尊以魂生祭,好向天道讨得一份法外的恩情。
“你可要想清楚。”墨绪劝道,“生祭的灵尊,死灭了;月如逝方可脱胎换骨的重生。这可是一条命换一条命的代价。”
“本尊从未想过办不成了,该如何是好。何况……现今不是有法子了么?”糜魇则气定神闲的抿了口茶汤,无悲无喜道。
“她毕竟是上古遗留下来的。还好不是神,若是神,纵使是十个、百个的灵尊生祭,天道也不会容得半分的情份。新旧的更迭,旧的是必然要被磨灭的。”墨绪感叹,“但她也还是上古之物,需得……东皇、亚父、上清这样的灵尊魂祭,方能讨得这份恩情。可开罪他们哪一个,都是死路。”
“是么?”糜魇只淡淡的添了半盏茶,拨弄着手中的棋子,思考着下一步要如何落子。
墨绪的幽眸转了转,警告道,“阿漓的主意,我劝你最好别打。否则……那半颗元神,你都别想顺利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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