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有不尽的佳肴琼浆,万树花开,却只是孤身一人。
“煞煞?煞煞?”她向着千奇百怪的小鬼们询问。
一个白衣鬼端来了一碟荤菜,混黑一团,俗名做:叫花鸡。
“煞煞,你看,又是人界新出的菜色。”漓江习惯性的拍了拍肩膀,空无一物。
白衣的小鬼操起一个小金锤子,将“叫花鸡”敲碎。
扒拉开掺了金粉的泥,里头乍然出现的……却是一只烤糊了的煞煞。
煞煞……
是了……煞煞早就死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看着碟子里焦炭一样的刺猬,漓江不禁干呕了几大口。大概是呕的太过用力,挣扎醒来的时候,又将刚灌下去的汤药呕了个干净。
阿傍和马面围在漓江的床边,神色慌里慌张。
“吐了!吐了!”阿傍嚷嚷。
马面则对着屋外的小鬼们欢呼一通。
“醒了!醒了!太好了,女帝醒了!”
月如逝皎若银月,仪步仪芷地到了漓江的床榻前坐下,“好些了吗?”
漓江涨红着脸,茫然的环顾了一把四周,扯出一个难堪的笑意,回问道:“你呢?还好吗?”
月如逝顿住。
她知道漓江问的是糜魇。
魔界的魔尊陨了,她一个本该化灰的凡人却活了。但凡知道一点子内情的灵,都能猜到,糜魇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
一日前,转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灵泽翻涌,全是糜魇的气息;枕边还留着一串糜魇的法器——菩提丹珠;运功掐诀,脑海里都是糜魇的招数闪现……
他留给她那样的多,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可是……她却无法再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记得你们冥界有一种花,叫曼殊沙华。花开不见叶,叶生难见花……我活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那个时候,我很难过。但是,我想啊,他希望我能活下去,拼了命的去救我,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能见我活过来。他应该,也很难过吧?”月如逝拂了拂漓江的碎发,“漓江,和那花相比,我们好在没有背负什么诅咒,坏在即便我又死了,他也活不过来。可叹,天意做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去相信,去等他回来。”
漓江点了点头,“你还有人去等,即便遥遥无期,也很令我羡慕。我做错了事情,一直都在做错。”
“他不值得。”月如逝安慰道。
“这世上诸多事,因为得不到,才用不值得来安慰。其实,我的任何想法,甚至值不值得,于他而言,都未免太过可笑。”漓江扯了扯嘴角,“可是我却糊涂的害了煞煞。”
月如逝轻叹。
漓江又转向阿傍,问道:“五界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神界、伐冥;帝女花落、攻入黄泉。”阿傍咬着舌头,尽量让自己不结巴。
“枫颜墨绪两位大人都到黄泉抗敌了,孟姜负责敌后小鬼安顿,渊渊在黄泉结下了一个凶阵,以削弱神兵实力。”马面补充道。
“漓江,你还能战吗?”月如逝又问。
漓江没有说话。
“魔族上下,也是混乱不堪的。我得回去料理一阵子,可能也……”月如逝的声量越发小了下去。
“我明白的。”漓江拍了拍月如逝的肩。
……
月如逝离开以后,阿傍轻扯漓江衣角,“顶不住、几天;顶不住了……女帝。”
漓江宠溺的揉了揉阿傍毛绒雪白的牛脑袋,示意他退下。
神冥大战的声音亦如一千七百三十九年前的一样凶险,厮杀震天,生灵涂炭,漓江拖着沉重的病体,来到了当初一昏迷就是三日三夜的老槐树前。
没有侍女吃着沙地的葡萄,说着冥司城里的八卦。
骨子里难耐的痛痒,却是一如既往,疼着疼着就一千七百三十九年了。
漓江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到冥煞山找冥煞帮忙的情景。
她像一具麻木不仁的尸体,游游荡荡的去到了冥煞山。
山渊底下,空无一物,肥沃的土壤里长出了许多鲜红的硕果,植株茂密……
漓江坐在山崖顶上,呜呜咽咽的哭泣。
什么叫做惨痛的代价,这就叫做惨痛的代价。
为了那折字迹端芳的帖子,她大发了一回善心,救了一回神尊的美人。
古已有的是什么?是这世间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以及东皇永不厌弃的、甚至没有底线的宠爱。她因着自己的私心,去救这样的一个人,中了别人的圈套,断送了冥界千万子民的性命,也断送了煞煞的性命……
甚至,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废人。
什么叫做愚昧的无可救药?
漓江看着月辉下自己灰败的影子……
心如刀绞。
……
魔界的魔众,向来行事乖张。
糜魇说传位给谁,难道就可以传位给谁了吗?笑话!不服,就是生而为魔的人格魅力。
群魔殿,月如逝一袭月华白衣,恣意风流的倚卧在长椅王座上。
“今后,本尊就是你们的魔尊。可有不服?”
“不服!”殿下的魔头们异口同声,喊出了军纪严明的气势。
一个老魔头捋着长须,吹胡子瞪眼地嚷嚷道:“魔尊他个性张扬,心性豁达,可以一念成魔,也可以一念成佛。祭出的法阵阔气霸道,模样还是顶顶好看!你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
“我打得过你们。”月如逝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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