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峰确实有养鸡养猪的想法。

    按照朱重八朱皇帝制定的俸禄标准,像杨少峰这样儿的七品县令每个月能领到七石左右的大米,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一千二百斤米。

    按照每人每餐摄入一斤米来计算,杨少峰每天吃掉三斤米,一个月顶多不过吃掉一百斤左右,别说杨少峰现在正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特殊情况,就算杨少峰养活一家五口人也尽可以敞开了吃,还能剩下一部分粮食拿去卖。

    当然,俸禄这玩意儿并不是只能这么简单计算,因为大明的官老爷们还要养幕僚,要自己雇佣轿夫、佣人、侍女,还要迎来送往,还要孝敬上级,很多乱七八糟的隐形支出全靠官老爷这点儿俸禄是根本不够用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跟朱重八朱皇帝的出身有很大关系。

    众所周知,朱重八朱皇帝先是当过放牛娃,后来又当过和尚,再然后是参加反元义军,一步步的当上了皇帝,所以朱重八朱皇帝知道耕种有多累。

    在朱重八朱皇帝看来,一个官老爷不事耕种,只要在官衙里动动笔杆子就能拿到一千多斤粮食,这个俸禄足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拼死拼活干上好几年,再加上县衙里边还有相当大的地方可以用来种菜,这个俸禄已经够高的了。

    相比之下,宋朝的俸禄就要高得多,因为大宋的开国皇帝赵大出身于军事地主家庭,虽然说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从小吃穿不愁,也不用耕田放牛,而且赵大是一步步升官升上来的,先后做过刺史、节度使,他很清楚官老爷们要迎来送往,要养幕僚、佣人、侍女、轿夫,他懂官场上的潜规则,所以赵大才会直接定下高工资。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种情况:大宋的官老爷们确实舒服,拿着高工资,还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但是官员舒服了,就意味着百姓的负担更重了,百姓会过得很辛苦,所以大宋三百年社稷,年年有人造反。

    而大明的官老爷们则是钱少事儿多,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但是在大明早期的老百姓活得却相对要轻松一些,偏偏笔杆子又掌握在文人的手中,于是大明朝的俸禄就成了历朝历代最低,朱重八朱皇帝也成了残忍嗜杀的代名词。

    杨少峰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需要考虑钱是不是够花的问题,剩下的就是考虑怎么吃好的问题。

    想要吃好喝好,肉类蔬菜都必不可少。

    偏偏蒙元刚刚跑路,大明刚刚立国,一场元明交迭的战争打下来,不说是满目疮痍吧,也只能说是百废待兴,百姓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存粮,更加说什么肉食蔬菜之类的玩意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少峰才想到了养鸡、养猪。

    一旦养殖业上了规模,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肉食,肉食摄入量大了,粮食的摄入量就会减少,就有更多的粮食可以拿去卖,把卖粮食的钱攒下来,哪怕以后不当这个破官儿,也有足够的本钱去买更多的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养鸡、养猪产生的鸡粪、猪粪在经过沤肥处理后拿来当化肥,从而能提高粮食的产量,百姓也能跟着受益。

    更加关键的是,现在就开始养,等到秋收过后,趁着没什么农活的时间征发徭役,找几个地方挖几个水库防旱防涝,恰好这些鸡苗、猪崽到那时也长的差不多了,正好宰上一头两头的给出徭役的青壮们熬点儿骨头汤,也算博个好名声。

    良性循环而且多赢,杨少峰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不去干这件事。

    大不了就是背上一个养猪知县的称号,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然而让杨少峰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提出来要求搜罗一批鸡苗、猪崽的时候,十二个闾长却面露难色。

    城东的一个闾长苦着脸说道:“大老爷,不是小的们不愿意给您搜索鸡苗、猪崽,而是鞑子在退去的时候把咱们宁阳县祸害的不轻,这些东西现在都不太好搜索。”

    “而且养鸡、养猪都需要花费时间,要是养得多了,哪天忽然来一场瘟病,这鸡和猪就算是全完了,早前养鸡养猪花的那些钱也就打了水漂。”

    “要不然,大老爷您再想想?”

    杨少峰却摆了摆手,说道:“尔等不必再劝,只管替本官去搜罗便是,无论你们买来多少鸡苗、猪崽,本官都会如数给钱,断不会亏了你们。”

    十二个闾长眼看着劝不动杨少峰,无奈之下也只能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躬身应了下来。

    ……

    刘庙村。

    正当杨少峰琢磨着养鸡养猪的时候,社长刘三十二也把刘庙村三十五户人家当家做主的全叫到家里,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最近都好好耕种,谁也不许懒惰农业,更不许四处游晃。”

    “以前的那些腤臜事都不要去碰了,新来的县太爷虽然年轻,看着也和善,但是给我的感觉不太好相与,若是犯到他手里,只怕不好脱身。”

    人群中有人先开口说道:“倒是想,问题是现在哪儿还有能碰的人啊,鞑子还有那些老财早他娘跑光了。”

    旁边又有人问道:“那新来的县太爷说赋税的事儿了没有?他们要收多少赋税?”

    三十五个当家做主的汉子把刘三十二家里挤的满满登登,这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却是让刘三十二连一句话都听不清。

    刘三十二猛然一拍桌子,高声叫道:“都别吵,有话一个一个说。刘四十,你先说。”

    刘四十站在人群中问道:“新来的县太爷说赋税的事儿了没有?要是马上收税,咱可没粮食给他。”

    刘三十二摇摇头,答道:“没说,不知是忘了还是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倒是问了村子里有多少孤寡老幼,还说要百姓们和睦乡里,孝敬父母,还说不许关扑勾当,看上去倒像是个爱惜百姓的。”

    刘四十咂了咂嘴,没有再说话,刘三十二又指着人群中的一人说道:“刘五十三,你说。”

    刘五十三往前挤了挤,问道:“那他说地的事儿了没有?现在村子里这么多荒地,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刘三十二依旧摇头:“这个也没说,再说这个荒地跟赋税的事儿一样,都不是他一个县太爷说了就能算的,得朝廷说了才算。不过,这个新来的县太爷说过几天要到各个社里验看,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刘五十三嘿嘿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说道:“官老爷的话你也信?这些官老爷哪个不是嘴上说的好听,你又见哪个官老爷真是那么爱民如子了。”

    刘三十二闷声道:“看看,先看看再说,万一这个官老爷和元狗的那些官老爷不一样呢,这也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安生日子。”

    听到安生日子这四个字,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要是能老老实实的过个安生日子,谁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当响马?

    要是能踏踏实实的过个安生日子,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不说别人,就说远在京城的那个朱皇帝,他当年要是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他还会不会造反?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刘三十二才出言打破了沉默:“信与不信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反正这段时间都老实一些,都老老实实的耕种,无论如何也不能荒了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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